硝烟与尖叫中利维坦走出病栋。
他穿着一身抢来的白大褂，乍一看像个医护人员，因而有人跑上来向他求救。
利维坦从衣袋里掏出枪，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里抬手解决了他的困扰。
吹了一下枪口的白烟，他将枪随手又放回去。
没什么好躲藏的，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再拦他了。整个医院已经被他找来的暴徒占领，身后传来爆炸声。
世界总会有血腥与暴力。别以为自己离它们很远，要相信坏事总有一天会发生在你身上。
他吹起口哨来。
口哨声里其他声音都淡去，很多东西变得离他很远。比如发现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时候，那种茫然的感觉。
利维坦不喜欢那种感觉。像是一个很漂亮的泡泡在他眼前飘浮，他兴致勃勃地看了很久，最后泡泡破了。
其实那顿圣诞大餐总有人能吃到的，只是那对夫妇等待的人不是他。
而他自我代入那么久，想尽办法要回到那条平和的世界线，努力了那么多次，直到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无法避免的结果。
原来这些和他压根儿就没什么关系。
——那就毁灭吧。
反正不是他的家。
利维坦闲庭信步地向外走。
他看起来仍然像一个年轻英俊的实习医生。
换成谁都想不到，就是这么个看起来靠谱的年轻人……在短短数月时间内利用各种手段编织阴谋、激化矛盾，最后成功地让整座城市以这间精神病院为中心，陷入一片巨大的混乱。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并未获得自由，恶魔被拘束起来仍然是恶魔，甚至到最后都无人发觉。
大概因为进入了紧急事态，医院的大门是关闭的。利维坦转向大门旁边的保安室，里面坐着个人，是个年轻的女人。
见他过来，女人抬起脸扫了他一眼。
“利弗，你要办理出院吗？”
利维坦挑眉：“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布莱特医生，”女人说，“如果你要出院，我将为你办理手续。”
她扬起手，手指上夹着一张暗红色的文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但利维坦没有伸手去接，他连瞟都没有瞟一眼。
“你看，我不太喜欢你们的态度。”
他微笑着说：“你自顾自把我关进来，又宣布我能出院，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谁他妈在乎你是谁啊？”
“你也可以回去。”布莱特医生说。
利维坦笑着摇头。他被关在病房里太久了，见不到阳光的皮肤白得像一只吸血鬼，哪怕表情是在笑，看起来也很阴郁。
“我是去是留，你没有资格过问。”
下一秒，他利落地甩手一枪。
女人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出口，脑袋爆出一丛血花，颓然倒在桌前，手里的文件如落叶般在空中飘荡。
那并非是从贫民窟里走出的华尔街精英会有的枪术。动作优雅又好整以暇，不是从小在这种花里胡哨的事情上花费了很多的金钱与时间是养不成的。
利维坦纡尊降贵地走进保安室，垂眸看向那张文件。
【病人编号：20220905】
【病人姓名：利维坦】
【项目等级：Keter】
【责任医师：Dr.Bright】
【年龄：22岁】
【疾病：反社会型人格障碍，重度焦虑症】
血液流淌，在暗红的纸上洇开，于是后面的内容逐渐看不清了。
利维坦闭上眼睛。
他记起来一些事情，虽然已经并不觉得很意外。
他知道他不属于这里。
那是在几个月前他就发觉了的事实。
在那之后他留在此处的原因，仅仅是花一点时间把火点起来。
【欢迎来到规则类怪谈的世界。】
【天选者名字：利维坦】
【天选者所属：？？？】
【通关奖励：？？？】
【失败惩罚：？？？】
【当前副本：圣诞节。】
【当前剩余直播间场外求助机会：无】
【主线任务：回归。】
利维坦看向死掉的女医生，唇角勾起。
正常的医院怎么会在门卫室的地方坐着一个随时给办理出院手续的女医生。
又是这帮人。
好在这次他终于能一枪打爆对方的头盖骨。
精神病院开在郊区，此刻门口正停着数辆车。利维坦走向一辆幻影，礼貌地敲敲主驾的车窗。
车窗被降下来，后面露出一张困惑的脸，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对利维坦急切地说：“你好，我奉命过来接老板，请问你认识——”
这句话并没能说完，因为那看起来彬彬有礼的金发青年另一只手也从衣袋里抽了出来。
转瞬之间司机的脑袋就被射了个对穿，死者的眼神甚至来不及恐惧。
利维坦打开车门把司机的尸体拖下来一脚踹开，自己坐上去发动车子。
一脚地板油，他往市中心开去。
在那辆车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一只手捡起门卫室中浸在血泊里的那张文件，在一声轻笑里，将它塞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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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陷入动乱，公路上车流如织，所有人都在逃离。
但反方向的车道上只有一辆车。
车窗还开着，里面坐着的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眼瞳是湖水般的蔚蓝。
他向着夕阳落下的地方开，暮光将他的眼睛映出一点金色。
“看哪，那个医生还在往城里开。”另一边车道上，一辆掠过的车里有人小声说。
“明明都有钱到开幻影还能有这样的社会责任心，真棒啊。”
“看到这种人的时候，总感觉世界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一边这么说着，他们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外开去了。
还有一些车，与幻影擦肩而过的时候会同样打开车窗向利维坦招手。
乘风逐光而去的金发青年，在他们看来像米迦勒一样神圣。
只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议论，其实都没有被车里的那个人给注意到。
这车的自动驾驶辅助还不错，以至于这种时候利维坦鲜见地走了神。
圣诞有什么好过的呢？他从来都不缺圣诞礼物，圣诞大餐就更搞笑。
那个他当作母亲小半年的女人，其实连他家清洁工的学历都不如。
她五音不全，只爱听几十年前的老歌，跟不上潮流。
不像他真正的母亲一样高雅有品味，听的都是古典乐，懂插花，会四种外语，有一百条可以随时选着戴出街的珍珠项链。
也给不了他多有用的帮助和指点。
不像他真正的母亲一样，一条信息就叫来整个团队的人帮他修改他的创业PPT，力求超过那一届所有的同学。
也不会时常鞭策他进步。
不像他真正的母亲一样，认为利维坦一定要很优秀，否则就是不像她和爸爸，给他们丢脸。如果没办法打败其他竞争对手，那他们宁可选赢过他的人当儿子。
那女人整天只知道傻乐，血糖血脂双高不懂身材管理，手里没几个钱都不会着急。
当她的儿子面临问题的时候她就在晚饭烤一个馅饼，然后不顾儿子年龄地在他脸上很响地亲一大口。
就像这就能给他力量，就像这就能解决问题。
解决得了什么？
馅饼与亲吻能应对什么？金钱与权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没有这一切你什么都做不到。
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他什么都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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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下了车。
车载音响流泻出的醇厚的人声哼唱被他关在身后。
他向那栋小房子走去，熟练地从边上的绿植下头摸出钥匙开门。
这是这个副本最开始他出现的地方。
那天早上利维坦醒过来，闻着烤面包的香气走出房间，脸上被胖嘟嘟的女人亲了一大口，跟他说利弗你今天上班也要加油哦！不过不要压力太大了，不行的话我们就去做点别的也行！开间面包房，妈妈我也是可以养活你的！
利维坦心想他哪里轮得到被别人养活，还是个女人。
可他又知道那句话是真的。
不是说她能养活他，是指别的。
是指……如果他真的想停下，如果他真的想放弃，如果他没能赢过别人，这个笨女人她不会介意的。
她还是会把他当成小甜心小馅儿饼，跟他说妈妈永远爱你。你是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宝贝。
利维坦走进客厅。
被打破的玻璃窗不知道被谁封上了木板，看起来有点阴暗。房子里散发霉味，有些地板上仍然有可疑的暗色污渍。
这条世界线里，那对夫妇死去了。
明明听不见音乐声了，利维坦还是觉得车里放过的那首歌似在耳际。
那是一首特别老的歌……带着利维坦最不喜欢的伤感。
伤感代表软弱，软弱代表失败，失败会被嫌弃。
但歌曲持续在他脑海里播放，就是每天晚上胖女人洗碗的时候会哼的那两句。
“LordI’tgobaethisaway.”
利维坦想他此刻离家又何止五百英里。
他以前并不是每天都被叫利弗，只有表现得很好——不是拿个全额奖学金那种普通的好，是特别的好——的时候才会被这么奖励性地叫一句。
因为昵称叫多了让人软弱。
强者是这样的啊，不要有弱点，你只要一往无前。
同理他也不常得到亲吻。哪怕是圣诞节。
他找出变质的调味油四处乱泼，又翻了一会儿找出打火机。
家里总是乱中有序，找不到的东西得大声喊妈妈。
不像那个很大很大的家，佣人总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拿着打火机蹲在油渍面前，点燃。
墙纸与木质家具边缘伸出火舌。
火焰里金发的青年露出笑容。
泡泡破了。
他尚不能很清晰地理出自己的思绪。那种想杀光一切人的冲动，到底是来源于什么。
他憎恨的到底是什么？
是泡泡并非由他自己戳破？还是泡泡的存在本身？还是吹泡泡的人？
还是……别的东西。
但无所谓。
感情只让人软弱。像他相信泡泡里的事情是真实的时候，愚蠢得让人发笑。
“别以为……所有人都要按你写好的剧本来，”他轻声说，“你说对就对，你说错就错，你想捧谁上神座，就让其他人成为垫脚石。”
利维坦歪了歪头：“别以为是什么神明，就能算计一切。”
火势转猛，白光亮起。
【欢迎来到规则类怪谈的世界。】
【天选者名字：利维坦·贝希摩斯。】
【当前副本：SCP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