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炎睁开眼睛。
他又一次地躺在某处的床上，但与往常有某种不同。
没有再收到任何来自规则怪谈的通知。
他想到某种可能性，几乎就要扬起嘴角。
然而下一秒四肢百骸就传来莫名的冰冷与粘滞感，让他明白……
一切还没有终结。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
他稍微动了动头颅，头皮上也传来被什么东西拉扯的感觉。
好在龙子炎没费多久就弄清楚那是什么。这种事情他在先前的医院已经有些经验了——那是贴在脑部的电极。
他没有急着把它们扯掉，而是尽量在眼球转动的范围中观察周围。
连接着身体的电极并不止存在于脑部，身上根本就到处都是，这也是他感觉身体僵硬冰冷的原因之一。
有过去医院打吊针或者做检查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些设备可不会给你带来多少温暖。
而他躺的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一个舱体之类的东西，上边儿是有一块白色的玻璃盖的，内里也不过单人床的宽度。
少年皱起眉头。
如果他是一个科幻片爱好者，这个时候他或许会尖叫。但是在医院呆久了，这东西只让他想到拘束衣。
还有……
火化炉。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中性的电子音，显然是来自他头顶往上某个位置的隐藏式喇叭。
“检测到深度睡眠已结束。”
“请在一定时间内在触摸屏上作出选择，以完成屏幕上的题目。”
触摸屏？哪来的屏幕——
刚刚想到这点，身体上方的玻璃盖，靠近脸的位置，就有平板电脑左右大小的一块从白色转而显示出图像。
这种材质，似乎可以在白色玻璃与屏幕之间转化。
而几乎同时，龙子炎左手小臂上先前连着的一些电极与扣环之类，竟也自动脱落下来。
他获得了半只手臂的自由，以进行那所谓的“答题”。
这种装置在蓝星上他并不是没见过，可是都是在文艺作品里。
他如今所在的地方，单从这点来看，科技水平，似乎比蓝星要高出不少。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请点击图片中的‘手’。”
屏幕上出现一张图片，被分为4x4的十六宫格，看起来就像是买票软件上那种最平平无奇的图形验证码，而界面的下方有着一条深红色不断缩短的细条。
那是他答题的进度条。
龙子炎不确定不答题会发生什么，那看起来并不是很妙，因为他现在可是被困在这装置内部。
都不用给他浇上汽油，只要装置的管理者一会儿不给这玩意通气，他就得闷死。
他细看那图片。
图片亮度与对比度都很低，像是用门锁拍照。
照片的主体是一扇窗户的轮廓，房间内里平平无奇，窗帘上还模糊地映出一个高挑而瘦削的背影，乍一看去是从某建筑的外面朝里面拍的照。
纵观此图，龙子炎只觉得拍照的人好像是个跟踪狂或者间谍。
——但是手在哪里？
龙子炎仔细地观察那个背影，按理说他需要点击那个人的双手位置的格子，不过他总感觉哪里不对。这人身材高挑手臂也长，图片里的比例来说应该没有露出手掌。
那么，手在哪里？是窗户里头那个人其实在偷偷比V，还是照片里有另一个人？
他不得不设法艰难地从装置内部微微支起身体，将脸贴近屏幕去辨认。就在龙子炎感觉自己回到蓝星后可能要配眼镜的时候，他发现这招是有效的。
他找到了手。
不过并不是窗户里那个人的……而是一些非常模糊而浅淡的、肮脏的手印。
刚开始龙子炎根本没看到，凑近之后才发现手印其实散布在玻璃之上。
按理说找到线索了就应该点击下去的，但他的手莫名停顿了。
总感觉哪里不对。
现实中不是不会有这样的情况，比如装这扇窗户的人当时满手水泥地就开工了什么的……也可能是有熊孩子或者小猫恰好路过。但这张图是不一样的，因为上面的手印太多了。
虽然浅淡，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每一寸玻璃。
就像夏夜雨后被灯光吸引来的、长着翅膀的蚂蚁。
让人心里不舒服极了。
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只不过是张鬼图罢了。
龙子炎见过的东西可不止是图片，并不会因为这就畏缩不前。
让他犹豫那会儿的是某种强烈的即视感。
然而进度条仍在缩短。没有很多时间再给他犹豫，龙子炎不得不点击图片上有手印的格子——事实上，因为手印太多了，他点击了所有的格子。
随着他的点击，图片逐渐淡化消失，却并没有回归先前干净的白色玻璃的样子。
下一题接踵而至。
“请点击图片中的笑脸。”
这张图跟上面的如出一辙，如果说有区别的话，就是窗户中映出的身影似乎变成了小孩的头。
龙子炎试着去辨认小孩的头部。其实他感觉那应该是后脑勺，如果这里有个笑脸的话，那可真是惊悚。
所幸，这次又不是小孩儿的背影有问题，他在玻璃上找到了一个类似简笔画出来的笑脸的反光，便不假思索地点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下面的进度条缩短的速度在变快。
“请点击图片中的黑影。”
第三张图片如约而来，龙子炎心想这有完没完了，他是在帮谁测试AI吗？
这回他看到的窗户里有两个身影，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高瘦的那个好像在把矮胖的往后拉，像是在阻止他寻短见的样子。
龙子炎的眼睛眯了起来。
如果说前两张图片还只是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那么这张图就真的让他认了出来。
——这图片里的身影，是他自己。
是他在第四个副本锈湖学院中，和小胖去关窗时的样子。
那么前两张图片……
一张……是第二个副本“我的房间”中的他。
第二张，是第三个副本魂穿到小男孩身上的他。
但这照片，可不是龙子炎的视角。它们太怪了，不包含任何有用的信息，龙子炎感觉那也不是直播间的视角。
也就是说……
他看向这图片中，玻璃上倒映出的黑影。
从大小来看，它离窗户其实很近很近，只是那时候他在窗户里面，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是什么？
他不知道。但……这些图片，无疑是怪物眼中的他。
原来它们一直在看着他。
那种莫名的不适感再次涌出，像是在大街上发现了跟踪狂，最后却发现该跟踪狂跟踪的就是他自己。龙子炎强迫自己看向下方的进度条以集中注意力，点下了图片中窗户上倒映出来的黑影。
按照这个顺序，下一张图片应该是level0中的景象吗，还是无市火葬场？
这一张图片里，窗外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这个装置之外又是什么在等待？
有了这样的预期，龙子炎有些不情愿看到下一题，但事与愿违地，图片加载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更快。
这次的问题也变了。
“请点击图片中你的同类。”
龙子炎怔住了。
那是一张难以描述的图片，看起来像是AI生成的，被分为了4x4的十六宫格。
如果一开始看到的就是这张图片，龙子炎就会认出来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副本，但是这张图和其他的又不一样了。
这是他在动物园副本最后回头时看到的景象。
是他本人的视角。
换言之，“摄影师”从那些怪物变成了他。
图片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头晕，乍一看里面并没有任何能被称之为“人类”的要素，更不要提什么同类了。
如果前辈还在这里面，细看之下或许能分辨出他的一角，只是龙子炎极其不想这么做。
然而他目光偏移之时，心脏狠狠跳了跳。
进度条几乎见底了。
时间，时间要到了。
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指代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