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神领，命运巢都城。
腐败气息如阴冷毒蛇舔舐着鼻腔，暗黄雨水裹挟着致命的疫菌，冲刷着巢都城下城区的肮脏与阴暗。
欺骗、杀戮、死亡、疫病，下城区永恒不变的主题。
望着头顶白骨拼凑成的肉铺招牌，秦川身着防护服，缓步走进窝棚内。
地面上新鲜血液未干，覆盖在陈年血痂上，踩上去有几分粘脚，肉摊主面前的砧板上，肉馅散发出刺鼻的腥骚气。
“还有剩下的肉吗？”面罩后传出的少年音，消解了摊主眼中的警惕。
昏暗的灯火中，摊主露出自以为温和的笑容。
“就剩最后一点了，一瓶营养液一斤。听你声音年纪不大，买的话搭几根骨头给你。”
“这个价格有些贵了吧？”
见秦川对价格有所不满，想要早点收摊的店主搓了搓手，再次让步。
“这样吧，一瓶营养液，剩下的这些肉都是你的。我再给你搭几根骨头，别处的肉铺，可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似乎对这桩买卖有些意动，秦川靠近砧板查看肉的情况。
“肉新鲜吗？我可不要隔夜的啊。”
“肉都是早上那群野狗才送过来的，我亲自剃下来的，保证新鲜！”
秦川伸手想要触碰肉馅，却被老板猛地一掌打开。
“懂不懂规矩！不买就别乱碰，你身上的脏水要是碰到肉，这肉就卖不出去了！”
手中的剁刀狠狠落在砧板上，摊主神情变得渗人起来。
“您别急嘛，我就是看肉皮上的那个刺青，有点像以前肉摊老板身上的。您放心，这肉我肯定卖。”
见秦川放低了姿态，摊主的愤怒有所松懈。
只要生意能做成，什么都好说。
可随即，秦川的一句话，让这脏乱的肉铺内顿生惊雷。
“不过啊老板，我不想要你后面那人身上的肉。倒是你这尸变体的脑袋，作价几何啊？”
话毕，秦川扭身躲过面前飞来的剁肉刀，面罩下眼神冷漠如坚冰。
“能保持理智的尸变体真是少见，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下城区钻啊。”
窝棚内传出剧烈的打砸声，秦川与尸变体的战斗一触即发。
战斗中，秦川的匕首划破摊主的小臂，腥臭的脓血喷溅而出。
“我好不容易拼凑的身体！该死的虫子，我要把你缝进我的身体里！”
手臂上的伤口，彻底激怒了伪装成屠夫的怪物，怪物暗红的衬衣，被蠕动的筋肉胀裂。
秦川的面具上，倒映着一尊仿佛从地狱走出的恶鬼。
满身的肉块，被粗糙的麻线缝补在残缺肉体上。脏器暴露在空气中，随着怪物的呼吸有节奏的蠕动。
“真恶心啊！”
被这丑陋的怪物惊的咋舌，秦川进攻的节奏却是丝毫不慢，如同带来死亡的孤狼，以匕首为獠牙，在猎物不甘的咆哮中，将其血肉撕扯殆尽。
........
满地的脓血与碎肉间，秦川半蹲在地，望着仅剩一副骨骼的尸变体。
失去了缝合的血肉，此刻的尸变体，已经丧失了反抗的力量。
作为下城区的一名清道夫，秦川专门负责清扫下城区中，这些世人认知之外的诡异存在。
至于眼前的尸变体，大概是上一任肉铺的主人待出售的商品，可惜尸变后，商品与主人的位置发生了调换。
在巢都城的下城区中，这样的肉铺数不胜数，所贩卖的商品只有一样。
人肉！
“下地狱吧，愿你别再回到这操蛋的世界！”
闪烁寒光的匕首切断尸变体的脊柱，秦川提着怪物的头颅，离开了肉铺。
周遭黑暗中，充满恶意的窥伺不断。
“把眼睛放亮，都给我滚远点！”
秦川提着尸变体的头颅怒喝，暗中窥伺的众人纷纷目光游离，重新藏匿回身旁的窝棚群内。
这片大地从神降日后，便成为命运之神的领土，神明将臣民划分出了七个阶级序列。
贱民、筑城工、卫道士、维系者、织丝匠、福音家族，以及命运之子。
所谓的下城区，就是为了圈养第七序列的贱民所设。
秦川身旁的窝棚不足五平，如同微观的起伏山岳，连成难以望见边际的下城区。
走街串巷收集尸体，甚至活人的“野狗”。
管理着野狗，贩卖人肉的肉铺子。
以及众多浑噩度日的贱民，都在这看不见边际的黑暗中，等待生命慢慢腐烂。
秦川穿行于窝棚间的暗巷，向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地面上，不知是腐烂肉体，还是排泄物的烂泥，散发着恶臭。
“快让我乐呵乐呵，你最好配合一点，不然明天把你卖给野狗。”
“放开我！你不要过来！”
“呦，还挺烈，你最好能一直烈下去！”
“.......”
交付任务的窝棚边，秦川眉头紧皱。
掀开窝棚的门帘，脏乱空间内，身材窈窕的女子，正被施暴者紧逼着躲在角落中。
看着突然出现的秦川，施暴者面容狰狞，喝骂道“你他妈！这是老子先盯上的，滚一边去！”
“快点动手！”迎接施暴者辱骂的，是秦川充斥着杀意的声音。
下一刻，猎手与猎物的位置对调。
闪烁寒芒的银色丝线划过喉咙，施暴者抽搐着捂喉倒地
角落中的女人手指轻抖，收起了空中舞动的丝线。
女人随即迈着曼妙的步伐，从角落的黑暗中走出。
“罗刹！我告诉过你我今天很着急，让你不要再钓鱼杀人的！”秦川声音里透着无奈。
闻言，女子只是妩媚的笑了笑。
“是这脏东西自己靠上来的。怎么，看到我被这脏东西胁迫，你很生气吗？”
女人是秦川这批清道夫的联络人，秦川只知道她的代号叫做罗刹。
罗刹本人热衷于“钓鱼”，似乎虐杀这些银虫上脑的蠢货，能抑制她本人精神上的病变。
罗刹主动走上前，抬手摘去秦川的面罩，露出那张依旧稚气未脱的面庞。
“嗯....果然还是你看着顺眼，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考虑完事了再杀你。”
“无聊。”无视了罗刹的调戏，秦川扔下手中的尸变体首级。
“我真的很着急，这只尸变体的报酬在哪？”
“那边的包裹里，自己检查一下。”
见自己的魅力完全对秦川不起作用，罗刹无趣的摆了摆手。
“你知不知道，就这两剂抗生素，花了姐姐我多大的力气，才从高墙下那帮扒皮鬼的手里运出来，你个小没良心的。”
秦川打开包裹，两小瓶清亮药液映入眼帘，确认无误后他才松了口气。
这种成色的抗生药物，只有罗刹能从上城区那帮命运贵胄的手里搞到。
“麻烦你了。”
“知道就好！真不知道你累死累活的救那个女人是为了什么？”罗刹冷笑着继续开口。
“下城区一天死的人，比这里的老鼠还多，你不会真把那女孩当你姐姐了吧？”
“亲情在下城区就是个笑话，更何况你们连血缘关系都没。只要一瓶营养液，这里多的是人跪下喊你爹！”
罗刹表情戏谑，随口就扒开了下城区血淋淋的现实。
秦川沉默着，他知道罗刹说的没错，至少在下城区是对的。
秦川甚至见过父亲为了活命，把儿子卖进肉铺里的情况。
可收养秦川的老头子，给秦川灌输了太多前时代人类的文明遗产，却没有教会他如何平衡理想与残酷现实之间参差的方法。
现在的秦川，就像一个误入人性坟墓，却还心存善念的理想主义者，除了拼死挣扎不让自己堕落，别无他法。
“她是我姐！”留下这样一句话，秦川提起包裹就要离开。
“多想想我的话，你还没到十四岁。命运序列的筛选之后，一个升格者，哪怕贱民序列出路都多的是。”
“如果你想，我甚至可以把你拉进上城区。”罗刹手指虚点在秦川额头，接着说道。
“可带着一个累赘，你这辈子都会烂在下城区里。”
罗刹为秦川戴好面罩，她的声音在套头式的面罩阻隔下，听来有几分模糊。
升格者。
神降之后，伴随着各类诡异的变化与秩序的崩坏，对于人类中超凡个体的称呼。
“如果没有我姐和老头子，在这下城区里，我可能早就疯了，跟着其他人一起吃人，然后等死。”
说话间，秦川犹豫了一下，透过面罩上的镜片与罗刹对视。
“你精神上的病变，不是单纯的发泄可以治疗的，你就算杀光下城区的男人，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你能帮我找到抑制人格分裂的药，自己也去上城区找找药吧。”说完秦川快步走入了黑暗的雨夜中。
罗刹望着少年逐渐被雨水淹没的身影，指尖的银丝如群蛇狂舞，刹那间就撕碎了地上的尸体。
“你为什么就是不懂？亲情......就是这个吃人的世界最大的笑话！”罗刹低声呢喃着。
幼时的记忆再度翻涌，罗刹眼底是无人可见的悲伤。
.......
雨夜暗巷中，秦川面罩下的面色突变。
“糟了，药.....”
在窝棚主人惊恐的神情中，秦川冲入其中摘下面罩，取出防护衣下的药片吞服。
随即他整个人，宛如陷入了巨大的痛苦般，跪在地上全身肌肉紧绷，忍不住的颤抖低语。
“不要出来！滚回去！”
身旁被惊醒的贱民，看着痛苦不已的秦川，惊恐的表情逐渐变为贪婪，舔着舌头道。
“睡个觉，没想到有肉送上门来，真是好运气。”
寒光闪过，匕首划破咽喉动脉的瞬间，死者甚至来不及收起脸上贪婪的狰狞。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必这么抗拒我，你我本就是一体，看你在这个世界这么痛苦，不如把身体交给我如何？”
“你做梦！给我滚回去！”
“呵呵，这么不经逗，这孱弱的身体我还不稀罕要。”
“.......”
一时间秦川的脸上，半是痛苦，半是癫狂。
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身体内挣扎。
“算了算了，跟你抢没意思，好不容易出来一下，让我笑两声就回去。”
窝棚外菌雨不断，陡然响起的疯狂笑声，在深夜的雨幕中回荡，无数睡梦中的贱民，都下意识露出了同样狰狞的笑脸。
传闻中，天地的哀伤能让万物同悲，那是谁人的癫狂，能侵染众生的梦乡。
秦川劝解罗刹，可他自己身上的疯病，比谁都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