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脑海中有声音在狂笑。
意识海深处,疯狂的人格正在不断同秦川争抢身体的控制权
下城区中疯子不在少数,秦川也曾怀疑自己患上了人格分裂症。
但当药物逐渐失去作用,自己的意识真正同那充斥着癫狂的人格,实现交流时,疯病的真相逐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可与疯子对话,除了严重影响秦川自己的精神状态,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雨夜中的狂笑渐息,那疯狂的人格回归了意识海深处。
秦川面部肌肉不断抽搐,望着身旁死去多时的尸体,双眼空洞。
他更换抑制类药物还没多久,药效却已经微乎其微,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这股疯狂的人格彻底吞没。
秦川挣扎着爬起身来,比起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意志崩坏,家里有人更需要自己手上的抗生素。
笼罩巢都城的菌雨已经停下,暗巷间呼啸而过的寒风,好似要将下城区永远冻结在这至暗的时刻。
黑暗掩护中,秦川路过一处贱民帮派的火拼现场,两伙瘦骨嶙峋的贱民隔空对峙着,手中粗制滥造的武器上还凝固着黑褐色的血痂,不知道又是哪些野狗们在竞争进货的地盘。
人群中有人发出嘶哑的吼声,一瞬间,残酷的死斗如开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杀了他!”
“救救我...救救我!”
“蠢货,往心脏上捅,砍烂了卖不上价的!”
“...........”
这样的事情在下城区的夜晚随处可见,别管这里厮杀如何激烈,下城区的土地会无声吞没一切的血泪,左右不过是明天附近肉摊上,肉价会便宜一点。
熟练地穿过迷宫般的暗巷,秦川面前出现一座破败不堪的六层小楼。
岁月的斑驳在墙身留下无数的刻痕,楼道内弥漫着发酸的臭味。
不过和窝棚相比,这也算的上下城区的豪宅了。
第六层最角落的一个房间。
手中的火石点燃屋内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将这里同那暗无天日的世界分割开来,照亮了这个属于秦川的小世界。
秦川掏出抗生素,熟练地为床上昏迷的女孩注射药物,之后拿起消毒液,小心的处理着女孩背上红肿发炎的细密伤口。
这毫无规则可言的伤口,完全不似利器划伤,反倒像是干涸土地上皲裂的枯纹,将罹患者的皮肤分割成一块块不规则的鳞片,带来一分死败的气息。
枯鳞病,不知何时起席卷下城区的疾病,会以缓慢而又痛苦的病程逐渐摧毁患者的生命,有传言说是下城区缺少对神明的敬畏所致的神罚,此言一出,真正致病的原因便无人再敢深究。
秦川握着少女的手,却不知该向谁祈祷,“快好起来吧姐,别扔下我一个人。”
少女名叫秦慕光,是收养秦川的老头子,抚养的另一名孩子。
“我叫秦慕光,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小川的姐姐了。”
“.....好。”
秦川脑海中二人的初次相见的场景依旧清晰,这分外仓促的场景却成就了整个下城区都难以再现的亲情羁绊。
老头子离开后,就剩下毫无血缘的姐弟二人在下城区相依为命。
抽出封堵窗户的砖石,秦川望向那分割了下城区与上城区的命运高墙。
上城区中繁华的灯火,甚至将高天之上,那千年不散的死霾,都渲染上了喧哗的颜色。
与漆黑死寂的下城区对比,宛如世界的两面。
“真刺眼啊!”
在光芒的映照下,疲惫的秦川低喃着沉沉睡去。
睡梦中,秦川又看到了曾经的记忆。
彼时年幼的秦川只能呆呆的看着还要上的贵胄们高谈阔论。
“上城区的任何一点光芒,落在你们的眼中,都是对神明恩赐的侮辱,粪堆里的爬虫,还是永远活在粪堆的世界里比较好。”
视察下城区的命运贵胄老爷,面对着贱民们敬畏的目光,蔑视的说道。
被蔑视为爬虫的贱民们,却只能躲在窝棚内瑟瑟发抖,祈祷着这些上城区的老爷们,不要心血来潮的搞一场“杀虫竞赛”!
眼前的世界被手掌遮掩,老头子永远温和而淡然的声音,传入秦川耳中。
“好好想想,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教给你的东西,不是为了让你去仰望,你要有自己的思考。”老人如是说道。
..............
“轰!”
巢都城外矿场中,巨大的机械汽轮发出冲天的轰鸣,冲散了梦中老人模糊的身影。
秦川揉了揉昏沉的额头坐起,随即放轻动作,将手置于秦慕光额头,感受到明显降低的温度,他这才松了口气。
简单的收拾一番,秦川例行公事般的,“姐,我先走了。”随即放轻脚步离开房间。
千年前的大灾变后,永恒的死霾笼罩于高天之上,残酷的剥夺了曾属于人类的温暖与光明。
因此,即便是清晨,缺少灯光照明的下城区依旧幽暗的如同人间地狱。
“快走,去的晚了小心其他人把好货都抢走了!”
“急什么急!这儿别的东西没有,就是每天的死人不少,还能缺了我们的货!”
“货是不少,可最近那种长芽的尸体也不少,那东西在肉铺可卖不出去!”
暗巷中,秦川与两名行色匆匆的野狗,擦肩而过。
等到空气中除了严重腐败的味道外,还平添了一股焚烧尸体,产生的焦臭味时。
秦川已经能望到,他平日工作的焚尸馆内,焚尸高炉中升起的阵阵浓烟。
秦川仿佛早已习惯般,对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视而不见,拿起铁铲静静的在开始预热的焚尸炉前等待工作开始。
地面堆积的尸体散发出腐臭的味道,得益于下城区寒冷的环境,味道还不至于让人窒息,这些尸体大都是城中的血汗工厂,或城外矿坑里累死的贱民劳工。
这样卖不出价钱的腐尸,连“野狗”都不会光顾。
等到炉内温度达到标准,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
一铲一铲,尸体进入高炉时,炽烈的火舌会瞬间蒸发尸体少量的油脂。
“咕......好久没吃肉了,今天下班去趟肉铺吧。”
秦川听到一旁的同事,吞咽口水时的自语。
“吼…”远处的尸堆中,突然传出一声暴虐的咆哮声。
“尸变体!”有焚尸匠慌张无措的高呼,试图引起守卫的注意,却不想先一步引来了尸变体畸变的利爪,而经验老到的焚尸匠早已借此机会跑的老远,甚至还有功夫回望一下倒霉鬼死亡的瞬间。
“救命!”毫无经验的新来者,在惨叫声中,被尸变体咬断了脖子,四溅的血浆如同黄泉中盛开的彼岸之花。
直到尸体被撕咬的残破不堪时,本应驻守此处的护卫们才提着枪“姗姗来迟”。
路过秦川的一号炉时,护卫们交谈声传入秦川耳中。
“妈的,就死了一个,多死一个我就能赚双倍了!”
“哈哈哈,我赌就死那个新来的,赚翻了!”
很快,在护卫们步枪的扫射下,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尸变体再度魂归黄泉。
“死了两个人,这局算我赢了!”
“你放屁!你开枪打死的不能算!”
“.........”
“失手”射杀一名焚尸匠的护卫,正与另一人低声争论这场赌注,到底算谁赢。
一旁,神情麻木的焚尸匠们,将尸变体与死去的两名焚尸匠,一同投入高炉中。
“愿你们别再回到这操蛋的世界。”
心中替两名枉死者祈祷,秦川的工作还得继续,一具具尸体被他投入高炉内。
这里是焚尸馆,命运巢都下城区的“下水道”。
一切被埋葬在下城区这座人性坟墓中的枉死者,有幸不成为其他人的排泄物时,最终都会自此化作一缕飞灰,被排出命运巢都的未来,即便也无人在意他们的过去。
“那是...什么?”
在众多的尸体中,秦川的注意力,被一具极其怪异的尸体吸引。
尸体的四肢萎缩,五官退化,下半身上长出了好些如同根须般的肉芽,就好像一株发育不完全的树木。
“长芽的尸体么?”秦川联想起早晨那两名野狗的对话。
在下城区这样的环境中,不可能有畸形儿长大成人,只能是后天的原因,造成了这种恐怖的死状。
秦川身为清道夫,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因为心中的些许不安感,他便抢先烧毁了这具尸体。
可他并未注意到,烈火中,早已死去的尸骸似乎在扭曲抽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