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工作后，秦川领取了两管浑浊的液体作为报酬。
在下城区不食人的情况下，这种浑浊粘稠的劣质营养液，已经是可获得的最佳食物。
秦川正在回忆怪异尸体上的细节时，身旁两人的对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那尸体也太渗人了吧，好好的人怎么会长得像树一样啊！”
“嘘，你小点声！你别告诉别人，我烧的时候看到了，那东西在炉子里挣扎，根本就没死！”
敏锐的听力让秦川轻易就听到二人的悄悄话，他这才注意到，身边的焚尸匠大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对象都是工作中遇到的怪异尸体。
秦川面色有些凝重，下城区从不缺少异常事件。
可当同类异常的数量激增，秦川本能的产生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还是去问问情况好了。”秦川思索片刻，选择了一条和回家方向相反的道路。
“冥河”地下酒吧，下城区清道夫联络人的集合点之一。
通过向下延伸的阶梯，秦川推门进入酒吧内。
原本聚在一起讨论的联络人，看着突然进入的秦川安静了下来。
“这小子一个清道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有不清楚情况的联络人满脸疑惑道，随后就被身边的一人怼了回去。
“闭嘴吧你，罗刹自己的酒吧，人手底下的清道夫能不能来，还不是罗刹说了算！”
吧台内，罗刹皱眉看向秦川问道，“你怎么来了？上次叫你喝酒你也不来，这次怎么主动过来了。”
闻言，众人皆是露出了怪异的神色，冥河酒吧内的酒，都是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佳品。
即便是他们，也需要向罗刹支付相应的代价，才能体验一把醉生梦死的感觉。
可现在听罗刹的话，她和这小子可不像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秦川心中不安，也不顾不上在场众人怪异的目光，向众人讲述着焚尸馆中的见闻。
“是这样的，今天我在焚尸馆碰上了一具怪异的尸体........”
听完秦川的描述，有人一拍大腿沉声道，“果然，已经蔓延开了，这下麻烦不是大了么！”
吧台内的罗刹也向秦川解释道。“我们联络人也注意到了你说的情况，今天聚在这里就在商量这个事情。。”
“上个月有清道夫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当时只是个例，我们也没有在意。谁知道数量越来越多。”
“今天下城区各大区域的负责人，都开始汇报区域内出现相同的问题，这种变化可能已经波及整个下城区了。”说着罗刹有些苦恼的饮下杯中酒液。
“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毫无头绪啊！实在没办法只能把手下的清道夫都散出去一点点查起了。”有陷入思考的联络人说道，周围的人也都无奈的点了点头。
“也只能先这样了，各位都开始工作吧。都别马虎了，出了问题上城区问责，谁都脱不了干系。”
罗刹拍板定下了方向，转眼间，酒吧内人去楼空，罗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秦川你先别走，跟我走一趟！”说着，罗刹拉住正欲回家的秦川走出了酒吧。
........
漆黑的篷布撑起一座小空间，临时搭建的无影灯下，几人正在小心的解剖着那种树状的怪异尸体。
秦川有些异样的看了眼罗刹，从罗刹口中了解过一些她的身世，但现在秦川有些怀疑罗刹当时的说辞。
下城区独一号的酒吧，联络人中超然的地位，还有这一看就不可能出自下城区的医学手术。
罗刹的身份，真的只是上城区福音家族中，被贬黜的人这么简单吗？
察觉到秦川的注视，以为他在怀疑自己的调查手段，罗刹没好气的开口道。
“看什么看，指望一群清道夫，大海捞针去查线索，不如自己动手从尸体上找线索！”
对于罗刹的这个说法，秦川十分认同。
指望一群卖力气的莽夫查线索，确实不太靠谱。
“小姐，这似乎不是尸体，他们.....还活着！”手术台前传来医生颤抖的声音。
“什么！”
解剖医生的话，让秦川瞬间如坠寒渊，如果真的是活的，那今天焚尸馆内，多少活人被生生烧成了灰烬。
跟随罗刹来到手术台边，秦川看向被解剖的尸体。
尸体的脏器上，蔓生出白色肉芽，包裹着内脏阵阵蠕动，在切开的肉芽间，早已扭曲不成样子的心脏还在缓慢的跳动。
罗刹压抑着肠胃的翻涌，咬牙对医生道，“把你们的发现全部记录下来，让我们看报告！”
说完，罗刹就拉秦川迅速离开了手术台前。
“新陈代谢降低至濒死状态，大脑完全萎缩，肉体失去行动能力，感知退化接近于无，只对强光和高温有应激反应，下肢蔓生出的肉芽，似乎能汲取外界养分。胃中发现未消化物，经鉴定为人体肌肉组织残留。”
看着医生出具的检查结果，秦川和罗刹心底寒意大盛。
与其说那是个还活着的人，不如说是一具还有活性的肉块！
心底泛起强烈的不适感，秦川仔细的阅读着其余的解剖报告。
“胃中发现未消化人体肌肉组织....”这是所有报告的共通之处。
秦川迅速察觉到了异样，这肉块如今可不会进食，这些组织残留，只能是他们还保持行动能力的时候吃下的。
“这会不会是导致异变的原因，问题出在肉上？”秦川指着那段描述，向罗刹示意。
罗刹立刻意识到秦川的想法，“快，分解其余所有的....尸体！检查他们的胃部！”
得到命令的医生们迅速开始行动。
秦川与罗刹相视间，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抹悚然。
“希望不要是你想到的那样，如果这种情况真是食人造成的，麻烦就大了。”罗刹低声喃喃道。
可似乎天不遂人愿，接下来的检查中，在肉树的胃部，都出现了人体肌肉组织的残留。
“果然是贱民！他们...他们怎么能食人！这种行为和荒野上的野兽有什么区别！”人群中，一名性急的医生怒骂道。
他们活在上城区的光明中，无法理解下城区黑暗的苟且。
“不食人？不食人他们就会活活饿死！”秦川站在一具五六岁小孩身高的尸体前冷声道。
秦川不想辩解，可一群生活无忧的人，站在阳光里指责黑暗中的人，为什么生活的苟且，他觉得心中无名的怒火在灼烧肺腑。
秦川心里清楚，巢都城下城区，理论上所能承载的极限人口，其实只有六百万不到。
然而整个下城区，超过千万贱民序列，比极限人口多出四百多万人，食物极端匮乏下，同类相食成为了大部分人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再不济也能吃营养液啊，就算味道比正常食物差了一点，总不至于活不下去吧！”那名医生闻言立刻冷着脸反问。
在他看来秦川荒谬的话，就是在为食人者脱罪。
望着医生们看向自己时愤怒的眼神，秦川登时愣在了原地。
“都给我去干活！一个个的废话那么多，就给我好好把变异的原因找出来！”
罗刹怒喝一声，一众医生顿时鸟兽作散。
“他们怎么能......”秦川攥了攥手里的营养液，想说的话停在口中。
这样的营养液在下城区能活人性命，多少人为了一管营养液厮杀至死，可到了这些医生嘴里，却成了迫不得已的选择。
“上城区从来不会考虑贱民的死活。”罗刹看了眼秦川手中的营养液，“你这样的劣质营养液，在上城区甚至会被丢进垃圾桶里。”
看着失神的秦川，罗刹声音低沉，“所以，别和他们争辩，你说的再多，他们也只会认为是贱民的劣根性。”
“人和人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人类注定不能完全相互理解。”
秦川想起老头子曾说过的话，长吸了口气。
“你算过吗？”秦川低声发问，“如果异变真的和食人有关，会有多少人存在异变的可能性。”
“就算只是短时间内，最少也会有一百万人。”罗刹不假思索的答道，声音有几分颤抖。
如果这种情况真的与食人有关，最保守估计，下城区至少百万人，都可能成为这种不人不鬼的肉树！
“样本还不够多！我去联系人继续收集。”罗刹看了眼依旧有些失落的秦川说道，“秦川你先回家吧，明天去焚尸馆再看看情况，特别要注意数量的变化情况。”
而这一建议也正中秦川下怀，他现在不太想和这群来自上城区的医生待在一起，况且家中还有病人需要照顾。
秦川匆匆离开，循着黑暗中的道路，向家中赶去。
这一刻，他只觉得下城区的黑暗，从未阴寒的如此噬人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