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街是条老街，两边的建筑十分的风烛残年，看上去都像是刚从ICU抢救完出来的，打这儿经过把电话铃声都得调小，声音大点儿怕把房顶震塌喽。就是这么一条歪歪扭扭的老街，却让一帮主播弄成了网红街，破旧不叫破旧，主打一个年代沧桑感，街道两侧都是各种特色小店，谁家墙面上补丁多，谁家顾客就挤破门，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走进街口不远，有一家ZIPOO店，招牌没有丝毫特点，规规矩矩标注着“美国进口ZIPOO，美版、德版、韩版、日版，保真，假一赔十”。
周木言几个人走进店里，发现里面倒是挺宽敞，收拾得跟外边完全是俩模样，相当干净利落，灯光特别璀璨。展示柜旁边有把皮椅子，椅子里有个大汉，异常彪形。要是能换个颜色，这哥们儿绝对是一高仿绿巨人。
仨人逛了一圈儿，“绿巨人”一直没说话，专心致志在椅子上做一个搓脚大汉，只是把手放在鼻子下边享受芬芳味道的同时，用眼睛瞄着观赏ZIPPO的三个年轻人。
沈傲用手揉了揉鼻子，回头看了一眼问：“有老机器吗？”
“哪年的？”大汉把手再次放到右脚上才说。
“五十年代前后的……”沈傲点了一根烟，用来驱赶那些扑面而来的脚味儿。
“没有。”
“六十年代的呢？”沈傲问。
“没有。”
“有哪年的？”
“没有老机器。”大汉继续搓脚。
“大哥，你觉得你的聊天方式是不是有点儿米老鼠跟猫打拳击——觉着自己能直立行走就天下无敌了？没有老机器你就直接告诉我，还问我要哪年的，有什么卵用？”
“那你重新问吧？”大汉又把手放到了鼻子底下。
“有老机器吗？”沈傲倒是听话。
“没有……”大汉直接回答。
“德版贴章都有什么款？”
“在你身后，自己看。”
“擦，我只能用一句话形容你的服务态度，就是土豆儿粘毛儿——跟我装他妈什么猕猴桃呢？”沈傲瞪着眼睛说。
“兄弟，买东西就好好买，别耍三青子，这儿的顾客可不是上帝。”大汉停止了搓脚的动作，看着对面的三个人说。
“你今儿遇着的顾客还真不是上帝，是阎王爷，站起来，立正！”周木言往前跨了一步，冲着“绿巨人”喊。
大汉似乎是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愣怔怔地看着周木言，可转瞬间，那张毛发旺盛的脸就花儿一样绽放了，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兄弟，对不住，刚才搓脚给我熏暴躁了，几位慢慢看，要找哪款就跟我说，我洗洗手，稍等……”
周木言几个人对了一下眼神，司屋用手指了指“绿巨人”，又攥了攥拳头，意思是直接动手揍这货，周木言赶紧摇摇头，示意稳住。
大汉洗完手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完全做到了主动热情。
沈傲和司屋俩人挑了足足有六十多款ZIPPO，又是挑缺点又是找茬儿，可“绿巨人”在柜台里愣是全程陪着笑，给这几位摆出了百问不烦客户虐我千遍也不厌倦的架势。周木言基本没怎么说话，站在旁边观察着“绿巨人”的一举一动，过了得有半个钟头他才跟俩人说，咱仨都没有钱，今天就咨询到这儿了。
走出ZIPPO店一直到上了车，周木言朝后边看了看才跟沈傲说：“开车吧，咱仨暴露了……”
车子上了主路，司屋才说：“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我觉着有人跟着，咱们上车，他们才回去。”
“这次探店算是失败了，搓脚内大哥就跟咱们过了一招，人家就知道咱们是找茬儿的，刚才他说洗手那会儿工夫儿，估摸就跟后边联系了，所以任凭咱们怎么闹，对方就是不接招，今儿就是揍他，后边都不会出来人，这就挠头了。”周木言点着烟，叹了口气才说。
“找茬儿打架没见效，进也进不去，人家还不出来，确实难办。老周，你说……这边这么大一黑赌场，就算做得再隐秘，蓝队那边也不会得不着消息吧？”沈傲边开车边问。
周木言摇摇头说：“这个我还真闹不清楚，也不敢直接问他，万一被他限制行动就不好办了。不过，你要是能问问亲爱的小梅梅是不是效果会好些。”
“不但问，而且问完还不能让她告诉蓝队。”司屋在后边补充。
“你们这是陷周小梅同志于不义呀，万一让警队知道了可怎么好？”沈傲嘟嘟囔囔的说。
“你可以问，但她也可以不说。所以，问不问是你的事儿，说不说是她的事儿……”周木言说。
“你说这个真哲学，如果问完她不说，还有别的办法打听呼啦圈儿的黑赌场吗？”沈傲彻底没了办法。
“唉……”周木言又叹了口气，放下车窗望着远处的海岸线说：“本来想到那儿找茬打一架，把后面赌场的人引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来个不打不相识，结果装流氓没装成，你们说……是不是咱们太善良了？”
“大哥，关于流氓这个事儿咱们不用装，而且善良这个事儿你更不用担心，因为咱们基本和这个词儿没什么关系，今儿就是有点儿准备不足，这样儿吧，一会儿停车我给小梅梅发微信问问，她要是给不了消息，咱们就再想别的办法。”
“小梅梅那边儿要是实在不行，就还得回张雯佳那儿想办法，我和艾老三这事儿，尽量不麻烦官方，还是黑作坊的手段管用。”周木言说。
“要是蓝队直接把那儿端了，给呼啦圈儿过一遍热堂，不就省事儿了嘛？”司屋叼着烟说。
周木言摇摇头说：“那边应该有准备了，现在过去估计什么都扫不出来，而且就算是把赌场灭了，别的事儿根本没证据，抓不住把手更不好办，还把那帮孙子彻底给闹惊了。好多事儿办起来咱们比蓝队他们方便，还是先探探呼啦圈儿的底儿再说……”
几个人聊着，沈傲已经把车停到路边，和周小梅鼓捣起了微信。
过了好半天，他才抬起头跟周木言说：“小梅梅说了，黑赌场的事儿蓝队早就知道，心里有数，也安排好了，她让咱们千万别乱动，把人惊了就前功尽弃了。”
“蓝队怎么安排的？”周木言问。
“就像你说的，问不问是我的事儿，说不说是她的事儿，我问了，所以我的事儿办完了，她的……没办。”
听了沈傲的话，周木言半天没吭声，眼睛一直盯着远处，也不知道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司屋有点儿沉不住气，探过身子跟俩人说：“要不……再去青年大厦找一趟李春风，问问他认不认识呼啦圈儿，地下赌场那种地儿，有熟人就能带进去，他们要是认识，呼啦圈儿就好找。”
“李春风应该不知道这个人，他应该没撒谎，要是认识，那次就跟我说了。这么着，老沈，这一路上没人跟着，咱们再回去，这次别走开元街，去后面巷子里，到那儿再研究……”
沈傲答应一声，又发动车子绕了一大圈儿，回到了开元街后边的小巷子里。那是条无名巷，特窄，还是条单行道，从东边进去以后，大白天的行人也少得可怜，可周围却有好几个拾荒人和流浪汉，在太阳底下懒洋洋斜倚着银杏树打瞌睡。
仨人下了车，走了大概一百多米就到了ZIPPO店的后身儿，跟前边一样，这儿也是红砖小楼，都是五十年代的建筑，岁数不小了。周木言看看周围，发现小路对面树底下有个流浪汉，坐在一块儿看不见本色儿的海绵垫上，面前平平整整铺着一件衣服，同样看不清本色儿。
那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大概不到三百岁的样子。头发跟胡子没有明显界限，乱蓬蓬粘在一起，看着挺团结。周木言慢慢靠过去，看见那哥们儿正拿着彩色粉笔专心致志在衣服上涂抹着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图形。
“画画呢，大哥。”周木言蹲在流浪汉身边说。
“做一件迷彩服……”流浪汉眼皮都没撩一下，闷声闷气地回答。
“高端定制版，挺好。想打听个事儿，大哥。”
听了这话儿，流浪汉停下手中的粉笔，没说话，只是把左手举起来，先握拳，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看着是一个“二”。
周木言停顿了一下，马上会意，赶紧拿出一根儿烟，放到流浪汉的指间，点着。
“说吧……”流浪汉抽了一口才说。
“常年在这边走动吗？”周木言把手里剩下的半盒烟放在了那件独一无二的半成品迷彩服上。
“差不多……”流浪汉把烟揣进兜儿里说。
“那这边都挺熟？”
“附近的狗谁跟谁关系不一般我都知道，昨天酸菜还跟大面包打了一架，因为新来的那只小黑狗，叫什么来着……对了，铃儿响叮当！”
“那可不错，大哥，对面小楼儿里出来进去的都是什么人知道吗？”
“人的事儿可不知道……”
“大哥别闹，我内盒烟好几十，你就说个跟狗熟悉，好歹多说几句对面小砖楼的事儿呀！”周木言有点儿着急了。
“攻击地球的一共有九颗行星，兵力一千多万，总司令是哈喽剋T星球的哈喽剋T元帅，就是他把酸菜的牙给拔了，流浪狗酸菜那可是地球反抗行星委员会的大都督啊！太惨了……”流浪汉没等说完，就开始哭，特别嚎啕。哭得差不多了才很严肃地问周木言：“我的迷彩服好看吗？”
周木言站起身，回头看看沈傲和司屋，说我擦，出师不利呀遇见一世外精神病。
沈傲盯着看了半天才说：“老周啊你太天真了，看我的……”说完就上前一步，把地上那件迷彩服抢在手里，跟流浪汉说，你要是好好说人话，我就把衣服还你。再跟这儿装霍比特人我就一把火烧了。
流浪汉实在没辙，只好站起身，看着三个人笑了半天，然后才说：“你们就是幸运者游戏里那仨倒霉蛋儿吧？”
“倒霉谈不上，但肯定是我们。”司屋在后边说。
“你是谁？干嘛的？”周木言问。
“我叫郭绍，悬古城最倒霉的私家侦探。”流浪汉拍拍屁股上的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