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呼吸瞬间停滞,下意识看向身侧娴静的身影,卫嬷嬷也霎时间没收住震惊的神色,随后眼珠子一转便扶着卫菱坐在绿釉狻猊香炉旁的软塌上,命人合了门,独余二人。
见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卫菱掀起眼皮,冷静中莫名透了些懑意:“为何这般看我?贵妃遇喜再正常不过,是我该恭喜陛下才是。”
她早就盼着宫中有丽姝遇喜,这样裴序便不会再死死盯着她一人的肚子不放。
裴序唇部张合几次,最终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确定,表妹不会遇喜。
向来他对宫中妃嫔冷淡,哪怕是表妹,也是极少碰她,特意寻来的千金熏香便是能催人入睡,梦见与所恋之人旖旎欢好,也替他解了这些麻烦事。
他对绵锦,有愧疚、有忌惮,有对妹妹的呵护之意,唯独没有爱意。本来就没有几次,况且他安排李讷确保了绝无皇嗣出生的可能。
见裴序不语,卫菱只觉得胸腔里那股子未烧尽的余晖更旺盛了些,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眼尾湿红着、鼻尖秀气的也红得可怜,说话大概是不假思索:“这样也好,贵妃娘娘所生的必定是玉琢昂藏的人物,我这腹中的没名没分,陛下也不必挂念着,早些回宫吧。”
说罢,她便要推他出去,可裴序本就身高九尺伟岸,常人哪里推得动。
顺着轩榥处滴进来几粒雪点子,裴序见她眉心落了雪,雪色的小脸通红着,只当她气得说反话,决意过后罚李讷,竟什么也不管不顾直接当着她的面说,心疼得拥她入怀:“不会,无论谁的孩子都比不过咱们的。”
他还没琢磨透表妹为何会遇喜,太医院那群蠹虫饭袋倒不至于昏聩至此诊断错误,唯一的可能——
“你回宫吧。”卫菱抹一把泪,决绝地推他出门,而裴序不敢逆着她,站在门口影子被拉得老长,风声簌簌,卫嬷嬷站在不远处感慨情之一字,连帝王都躲不过。
裴序眼底风暴阴云聚集,转身:“回宫”,只是临走前仍是不舍地看了眼屋宇,见朱门紧闭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堙灭。
凤引宫极度的诡异,外头的宫人脸上喜气洋洋,里面主子与贴身宫女却容色冷着,这是江得海来时的第一感觉。他向来谨慎妥帖,不知是哪里做错了,替贵妃娘娘诊脉时就一脸耐人寻味地瞧着他,闲话也多,或许是多年才遇喜,还没转过弯来吧。
帝王来时,江得海刚要走。
“她如何?”
不必问,此话问的是谁。江得海弯腰跪下:“回圣上,娘娘已遇喜两月有余,只是心绪不宁,肝上略有些生火。”
沉默了良久,江得海只听面前深不可藏的帝王问了个极其怪异的问题:“你确定贵妃遇喜?”
江得海头皮发麻,医术被质疑是掉脑袋的前兆,他立刻将头埋得更深了些:“自然是,微臣恭喜圣上。”
裴序未多说话,大步流星进了殿内,掠过的冷气让江得海忍不住打了个瑟缩。
屋内窗尽数关着,女子倚靠在榻边,看不清脸,犹如梦中。听到有人来,绵绵地唤了声:“臣妾参见圣上。”
红云在旁:“陛下,娘娘初遇喜,身子酸软起不来,太医说最好静卧。”
裴序嗯了声,走近,视线牢牢聚焦审视着这道身影,掀开窗帘,柳绵锦神色温和,毫无破绽,就恍惚是初遇喜的母爱光辉笼罩。
柳绵锦轻抚腹部,拉着他的手靠近:“表哥,咱们终于有孩子了。”
裴序微不可察地轻轻抬手,淡淡替她掖好被角:“朕也——欣喜,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柳绵锦见他离开,一把拉住他的手,贴近他的背:“表哥,既然臣妾有了身孕,也没法服侍你,不如——就让文鸢伺候你吧,她从小侍奉臣妾,与臣妾情同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