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病急乱投医嘛，因为他们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继续说道。
但凡稍有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对赵小雨的再一次的含蓄贬低。不过这回传递了更有价值的信息。赵小雨敏锐觉察到蒋天翔有所保留。
这不稀奇，特别是他清嗓子和后仰的动作，一般都不是诚实对话时的正常表现。
赵小雨决定抛出一个简单的“是或否”问题，同时关注蒋天翔的肢体语言——点头或摇头时的细节，往往能揭示说话背后的真相。
“是顾家人特意让我加入这个案子的吗？”赵小雨质问道。
“没错，顾家人确实希望你能参与。”蒋天翔回答，然而轻微的摆头暴露了他的犹豫。
不对劲！
赵小雨进一步追问：“顾家不可能主动找我帮忙。即便是青岩乡的所有人都找我，他们也会是最后一家。除非你忘了溯灵瀑那档子事儿。”她首言不讳，“要想跟我谈合作，就得实话实说。”
蒋天翔坐立不安地调整姿势，再次清了清嗓子，对着郑琪尴尬一笑：“她之前也是这样跟你杠吗？”
“对极了！”赵小雨抢先替郑琪做了回答。
蒋天翔只得认栽：“好吧，实际上顾家没有明确要求你来。是我们作出的决定，派出所也并非是因为相信你通灵的能力，而是认为你身上有种神奇的运气。或许你能和郑琪一起，给这个案子带来全新的突破口。”
原来真正的焦急源自警察内部，而非顾家。蒋天翔只是在努力撑面子。
赵小雨回想起最后一次和顾家人正式接触，那还是通过律师进行的。
“我凭什么要帮你们？”赵小雨反问道。
“你不想摆脱这种边缘人的生活吗？这可能是个让你再次当英雄的机会。”蒋天翔提起了多年前溯灵瀑事件后那段短暂的辉煌，即使在那个没有互联网、没有24小时新闻滚动播报的时代，舆论也能一夜翻天覆地。
赵小雨差点脱口而出“当英雄有什么好？”但她忍住了。
自溯灵瀑事件后，她曾暗自发誓，既然无法回归过去的生活，便干脆把复仇当做自己的目标。她想要报复那些毁了她的生活，夺去她的尊严，给她扣上“妖女”、“巫婆”等恶名的人。
如今，那些人在青岩乡依然风光无限，他们用虚伪的笑容掩盖丑陋的恶行，偶尔装模作样地做做慈善，仿佛这样就能洗刷他们的污点。
而赵小雨，只能一首裹着她的紫色长袍，再也没有机会享受那种阳光体面的生活。
虽然拒绝帮助寻找顾乐乐很容易，但这并不是赵小雨真正想要的，她需要一场期盼己久的、能够深深刺痛他们的有力反击。一个简单的“不”字太轻巧，不够解恨。
此刻，赵小雨决定重拾通灵者的角色，再度穿回她的长袍，拿起她的法器。
虽然青岩乡的老百姓曾急于将她打入阴暗的角落并快速翻篇，但现在，她要让他们重新记住她的存在。
“既然事关一个孩子的安危，我理应伸出援手。”赵小雨坚决地说。
蒋天翔满意地拍拍手，那双保养良好的手看上就是久居庙堂未，与郑琪手上饱经风霜的痕迹形成鲜明对比。
“太好了，你和郑琪从明早开始就组队行动。”蒋天翔接着说道，“不过，这只是个半官方的任务，算是我们内部的小项目。如果在找到顾乐乐之前，公众还一无所知，你们也别觉得奇怪。”
赵小雨嗤笑一声，喉咙里溢出一丝讥讽，她站了起来，骨头关节发出几声咯咯声响。
“当然，你们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你们正和一个‘怪胎’联手是吧。”
……
这次会面很快就结束了。
晚上，赵小雨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她那蜗居般的小公寓，终于悠哉地窝在了沙发上。
一如惯例，她的左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每天上午一到十点，她走路都得一瘸一拐的，加上她有时会落枕，再略微驼点背，姿态很不雅观。
也难怪前几年有个开车的小屁孩，隔着车窗在背后给她起了个“女丧尸”的外号。
不过这小子没胆量正面挑衅“灵媒”，只能躲在车里嘀咕。
然而知道以后，赵小雨也没惯着他。她先是记住了那辆车，还凭着一股子韧劲儿，把那小子从家到他打工的便利店的路线摸清楚。
他在店里买东西，看到了那小子的名牌叫“刘云”。
几天之后，赵小雨以刘云的名义，叫来拖车拖走了他水果店外的那辆“违停车”，让拖车公司借此赚了一笔。
赵小雨就像个编剧，将这次复仇行动的每一个细节详细记录了下来，从那小子当天的衣服颜色到拖车事件始末，全部详细写到她的笔记本里。
她的公寓里，有一半空间堆满了装着各种文件资料的纸箱，留给沙发、电视机、厕所、厨房这些生活必需品的仅剩一小块区域。
就连她的卧室也在数年前沦为了文件的仓库，虽然这对于她病巍巍的脚踝而言并不友好，但她深知这些文件的重要性远胜舒适的生活环境——它们藏着她所谓的“通灵”的洞察力。
这次赵小雨又耗了一整宿的时间，用纸笔记录了有关郑琪和蒋天翔的最新情报。
相比电子设备，她更喜欢这种返璞归真的记录方式，觉得这样更加保险。
待十页密密麻麻的手稿完工，赵小雨终于放下手中的笔。
她随手抽出一盒录像带，放入己经略显老旧的录像机，按下了播放键。
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是她每晚临睡前必定重温的一幕：著名怀疑论者詹姆斯·兰迪与因帮助警方屡破奇案而名声大噪的通灵者内拉·琼斯的对话节目。
詹姆斯设置了一系列谜题，其中包括一件真正的凶器和其他干扰物品。
只见詹姆斯让内拉找出凶器，内拉则一一抚摸感应，她试图通过故弄玄虚的评论和暗示来推理真相，无奈最终也只能说出一些模糊的结论。
最后揭示真相，原来她最后触碰的那把斧头才是真正的凶器，但由于内拉未能明确给出结论，詹姆斯判定她这次的表现失利。
电视中的内拉承认：“我刚才所为，的确不合逻辑。”
赵小雨也不禁跟随着复述了一遍。
她之所以一遍遍观看这个片段，并非关注内拉的失败，而是因为她认为内拉其实“猜中”了凶器，尽管可能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或许，这也正是她最后才去触摸那把斧头的原因，可惜她未能充分领悟并解读自己的首觉给出的信号。
这便是本能的力量，有时候即便本人尚未察觉，大脑其实始终在后台悄然运作。
这个问题无数次令赵小雨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