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雨神色紧张愣在了那里。
她的脚不自觉地向着楼梯，但眼睛却还盯在那只粉色的鞋子上。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袖中的那把刀。
“这下面是原本老房子的地基，顾恩建房之前就有。”吴若琳娓娓道来，眼神闪过一丝得意，视线紧紧黏着赵小雨的眼睛。
“他很讨厌来这儿。偶尔怀疑有煤气泄漏什么的，就让我下来检查，每次我都告诉他一切正常。”
赵小雨凑近鞋子仔细看了看，发现旁边还有一把折叠猎刀，刀柄是黄铜和木头做的。刀刃开得很锋利，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难道是张光达？
赵小雨视线移木板下到那台锈迹斑斑的洗衣机，上面挂着一把已经打开的挂锁。
滚筒的大小正足以装下一个小孩。赵小雨打开洗衣机门，发现金属内壁遍布细小的爪痕，底下还留着一枚指甲。
原来，这就是复仇的感觉。
吴若琳再次出现在赵小雨的视线中，她从木板的另一侧探出头来。
“不管我们买了多少双那种粉色的小鞋子，她总能弄丢。就爱穿那一款。你也懂，小孩子就这样。”她漫不经心地说。
“你厉害，我之前小瞧你了。”赵小雨说。
“快别扯了。招魂仪式一听你开口，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吴若琳反驳道，“你好像觉得自己是屋子里最聪明的人，而我，就在你对面坐着。”
赵小雨慢慢退后，背靠着墙，把刀从袖口抽出来。紫色长袍下的发出一声轻微声响。
吴若琳却毫不在意，她轻轻撩起衬衫，露出腰带内侧的枪套。
显然在这个地方开枪并不明智，但赵小雨也不敢保证。她注意到之前的吵闹声此刻在地下室已听不到了。顾家大宅太大了，或许真能掩盖掉任何声音。
赵小雨紧握住刀柄，眼见吴若琳从腰间抽出那把小型手枪。
弹匣容量不大，但打死自己，一颗子弹足矣。
“你最好把刀收起来，听我说完。”吴若琳嘴角露出威胁的笑容，手枪瞄准赵小雨胸口。
赵小雨只好又把刀悄无声息地退回袖中。吴若琳的枪口也朝下放了，她开始来回踱步。
“你怎么认识张光达的？”赵小雨问。
这个问题让吴若琳停下脚步。
“你或许是个假灵媒，但这点你猜对了。那天他来找顾恩谈打猎用地的事，我就盯上他了。他每周都回来聊关于猎鹿的事，但真正目的却是见我。我们后来商量好了从顾恩那儿捞一笔钱，我也不想给吴玉珠一直当保姆。关键是怎么办成这事。”
赵小雨注意着吴若琳的神态。她显得自信满满，呼吸平稳，手放松，脸和眼睛全然暴露，无一丝撒谎的迹象。
“所以你们绑架了顾乐乐，想要赎金。但警察说没收到勒索信，所以说你们还未拿到钱，否则你也不会在这儿。”赵小雨分析道。
吴若琳点了点头，又继续踱步。她另一只手拿起了那把猎刀，挥了挥。
“不知道为什么，顾恩不肯说出勒索信。或许是他固执，不愿屈服于人。或许他寄望警方能抓到凶手。现在看来凶手就是你了。”吴若琳解释道，“当知道他不想付赎金的时候，我就只好找人顶罪了。还有谁比有你更适合背这个锅呢？当然，顾恩的确也有所怀疑。”
吴若琳的确聪明，甚至不止是聪明，她也明白那个赵小雨多年前领悟的秘密：所思即所见！
感知与信念具有强大的能量，甚至可以无中生有，创造实体出来。
只要有合适的人，将一些线索，通过适时的展示，便能操控任何人，无论你是警察、记者、出租车司机，还是官员、富翁、贫民。
当人们依照这些人为干预的认知行事，谁还能说它们不真实？望向窗外，打开电视，浏览新闻，我们的认知一直在被塑造着。
对赵小雨和吴若琳这类人而言，陷阱在于：在操纵他人内心的过程中，也可能无意间在自己心中构建叙事。
赵小雨的心仿佛正在向内折叠，她花了数十年在心中塑造顾恩的形象，为最后的复仇奠定基础。
可刚刚的短短一分钟内，吴若琳将这一切都摧毁了。
顾恩并非杀害孩子的元凶。他坚持让赵小雨检查地下室，并非出于邪恶动机陷害她，而是出于内心的恐惧。他毕竟也是人。
这意味着顾恩与赵小雨在失去孩子这一点上的确是有共情。
“不，顾恩也不无辜。再想想马志的事！”赵小雨心中给自己暗示。
25年来，赵小雨一直坚信顾恩就是害死马志的罪魁祸首，但今天，是她第一次有所动摇。
是否是她因为悲痛而在心中构建了一个邪恶的顾恩形象？
正是靠着这个替罪羊在无数个不眠之夜给予她安慰，让她有信念迎接每一个新晨，坚持完成复仇？
这就是她成为灵媒的缘由。
一个邪恶的顾恩，激发了赵小雨最好的一面。如果没有这个形象，自己又是谁？
吴若琳提出一个看似荒谬的请求，给了她一些答案。
“你愿意帮我们吗？”吴若琳倚在洗衣机上，握着枪问道。
“你说什么？”
“我前几天到你家找你，就是想向你道歉并给你解释一下。你去找张光达，让他和紧张。他变得疑神疑鬼，说我们让你顶罪是犯了个大错。”吴若琳说道。
赵小雨头顶有一根铜管，长满绿色的苔藓，管中水流潺潺，一滴水珠落下，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冰凉的轨迹在她脸上的红晕中划出一道分界线。
“是我们把你卷进来的，也可以帮你脱身。但你必须帮我们。”吴若琳说。
“怎么帮？”赵小雨目光再次落在那只鞋上。
“你答应了自然会知道。”吴若琳朝楼上点点头，“你若不答应，我就告诉警察帮他们抓到了他们在找的人。”
看来是没得选了，但赵小雨仍想知道答案。
若吴若琳和张光达没有陷入困境，她的这个提议就不会提出来。
赵小雨并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顾乐乐还活着吗？你们真的把她分尸藏到我家里？”赵小雨问。
吴若琳噗嗤一声乐了：“哦，拜托，你以为我们会毁掉终极筹码？顾乐乐还活着，算是活着吧。你家的东西不过是普通的肉和……”她顿了顿，“……顾乐乐，绝对够份量。你有可能会被当成食人魔。”
“绝对够分量的顾乐乐？这是什么意思？”赵小雨追问。
“意思是，你有10秒时间决定怎么做。”吴若琳说，“入伙还是出局？”
赵小雨调动所有关于马志的记忆，激发足够的恨意来接受这个提议，但她还是做不到。
那股热度不足以熔化杀掉顾乐乐的罪恶感。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尤其是在赵小雨亲身经历过丧子之痛后，更加不能与杀害无辜儿童的人站在同一阵营，哪怕因此错过一次向顾恩复仇的机会。
她必须找到更好的方法。
先要确保顾乐乐活着。然后，等吴玉珠也能踏实睡觉了，赵小雨再找顾恩下手。
“我入伙。”赵小雨说。
“很好。”吴若琳把枪收了起来。“我今晚不想杀第二个人。”
“什么？”
“别误会。另一个也没动手呢。你按我说的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