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东海之滨的小山头各色娇花盛放。春时素雅的琼花,在此刻却已结了艳红的果实,缀在繁茂的绿叶中,尽显俏媚。
微风拂过,带起一片簌簌微响,静谧的幽香中,却是再不见花丛里追鸡的狐狸精,亦不见那会移动的莲花楼。
而在不为人知的深山某处,莲花楼正静然的停在竹苑中,楼前木桌上,两杯半盏的茶水已凉透,更有两个斜倒的小茶杯被风吹的微晃,却无人收拾。
与木桌的萧寂截然相反的,是莲花楼后某间房前。鸾青时墨,漆木山芩婆,方多病苏小慵都是一脸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房门。
就连狐狸精,都是连尾巴都不动一下的蹲坐在两小只旁边,偶尔因为屋内传出的细微声音站起身子,吧嗒几下爪子,又再度蹲坐,喉中发出焦急的吭叽声。
屋内。
五个稳婆神色沉凝的做着准备事宜,彼此配合默契间,眼底又隐隐的透着紧张。
七姑娘这身份,连一向冷情的族长和时墨都候在了外头,加之又怀的双胎…
就算经过一个月多的打底子,就算族内奇术妙法再多,她们这精神压力也是不小。
床榻上,傅时柒抿着唇将宫缩的痛楚困在喉咙里,只静静的看着李莲花垂着脸,将一颗颗糖豆的糖纸剥开,放到碟中。
瞧到他额鬓中比她还要多上一些的细汗,又见他同样抿着的唇角,和那因无端用力捏着糖块导致泛白的指尖。
傅时柒刚想叹笑着调侃他两句,那刚平息了没一会儿的宫缩就又让她闭了嘴。
察觉到她呼吸变化,李莲花立马止了剥糖,将傅时柒攥紧的手包在掌中。一双凤眸此时全然不见喜色,却满是恼悔担忧。
见过她孕期过程中被胎动扰到不敢多吃,夜不能寐的折磨,又见了她从体态轻盈的少女,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母性包裹,李莲花已是有些悔于心急。
此时真切的面对生产这一遭鬼门关,一脚还未踏入,他已然见不得她蹙眉痛苦的模样。
他本就通医理,又提前了解过…一想到过会儿…
“李莲花,你该出去了。”
傅时柒自是看出李莲花面上神色的担忧,不想他看到撕心裂肺的场面,只得出声赶人。
李莲花闻言掌上力道紧了又紧,几番欲言又止就是迟迟不愿起身。
傅时柒无奈勾了个浅笑,赶在下一次宫缩前再度开口时故意蹙了眉:
“你在这儿,我会分神…放心吧,两个小家伙都很乖,不会有问题的。”
李莲花沉默看着她好一会儿,终究是在她欲再开口前,垂眸,起了身。
颤着唇在傅时柒额间落了个吻,李莲花声音微哑:
“夫人受苦了,我等你。”
傅时柒挑眉,只点了头没回话。
知道她一直在忍着,李莲花也没再多留,理了理额间湿发就转了身,朝外走时,他凤眸扫在了几个稳婆面上,几个稳婆立马紧了肩背,个个儿敛了神色,微不可察的垂了眼。
李莲花先前私下叮嘱她们但凡有一丝异常,不需浪费时间询问直接保大不保小的话,可还尤闻在耳…
她们虽是族中人,该询问族长意见,但…小的没保住,她们或许还能在惩罚中苟活一番。可若大的出了问题,那看着温温和和的李莲花,绝对会要了她们的命…
直至房门开了又关,稳婆们才互相交换了眼神,再度忙了起来。
傅时柒对几人的表情恍若未见,李莲花的性子她太清楚,意料之中毫不惊讶的暖心。
“几位婆婆,辛苦了。”
稳婆们纷纷看向床榻上的七姑娘,接收到她眼中传递的信息,又不禁叹了口气。
姑爷保大不保小,这七姑娘又叮嘱不要出出进进的端血水,还要收拾差不多了再叫人进来…
稳婆们忐忑又感慨的点头应是,便七手八脚的上前,床上榻边地下的准备着。
傅时柒拿了提前备好的巾帕塞到嘴里,茫然的盯着床顶。
怕肯定是怕的,古代医疗水平本就不高,若遇难产,基本无法两全。
而她肚子里不仅是两胎,更还有一个是不老实的。以她的了解,这种极容易胎位不正,脐带绕颈…
稳婆一遍一遍的用热水擦着她的身子,又不停的指导呼吸和用力的方法。没过一会儿,宫缩就渐渐频繁了起来,一波一波的疼痛让她无心再想,只在稳婆一声提醒下,急忙屏气敛神!
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连牙齿死咬在巾帕上的疼都被模糊。傅时柒双手紧紧攥着垂下来的绸布,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有事!好不容易…才让李莲花走了出来,绝不可以再让他陷入另一个黑暗中…!
屋外。
七人一狗一动不动的伫立在原地,连呼吸都轻之又轻。满院,耳边,尽是屋内稳婆一声声“用力”,“屏气”,“歇一歇歇一歇”,“热水”,“七姑娘用力”…
李莲花一贯淡然的神色沉凝如冰,眉头紧蹙如山。一双凤眸泛红,好似能透过紧闭的门窗,看得到听得见床榻上那人强忍着压抑的呜咽…
从艳阳到日暮,傅时柒浑身浸满的汗,被稳婆擦拭了又浸…一遍遍的努力,吃糖补体力,又再一次用力。
好几次她都险些失去意识,却因为脑袋里那个关于李莲花的念头,生生的拉了回来。
直至她只身体条件反射的照着稳婆的声音反应,直至她似乎已经疼到麻木,才模模糊糊的听到稳婆惊呼: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脑中白光一闪,傅时柒下意识朝着被遮挡的腿间看去,一股莫名的情绪似让她看到了光亮…
“七姑娘用力,向下用力!”
几个稳婆声音里也带了急切,不断的出声打气。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姐儿!”
稳婆接了红彤彤的婴孩,在听到那嘹亮的哭声时,面上喜色溢于言表!
屏风隔断的另一间屋内,一直不停烧着热水的丫头鸢花,一脸连哭带笑的冲过来。
却一时竟不知是想去看自家歇息中的姑娘,还是去看小小姐。那手脚不听使唤的无措模样,直让松了口气的傅时柒好笑的勾了下唇角。
稳婆重新用热水给她擦拭了身子,又喂了颗糖。她喘息间,只盯着那清洁完,被抱到自己面前的小红孩儿,眸眼如水…
李清念,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