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亮痛痛快快答应了,还拿出此前写的不少文章与大家分享。
众考生们一边看着、争论着,一边也拿出各自的文章,共同交流探讨。
当然也各有保留,不会掀兜底。
晏旭也趁机将他们的字迹和文风都记住,回去后悄悄记在小册子上。
如是反复,加自己学习、作画、与他人共同进步等等之中,终于在紧张的气氛中,到了八月初。
关于谁是主考和副主考官们的信息,就被打听到。一时之间,他们以前的文章,找的找疯了、卖的卖疯了。
同时,也打听到了另外一则消息:王勋王太师,是阅卷主官。
这个消息让考生们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为何?
因为来镇考场的官员品级越高,说明考场的公平性越强。能让考生们更心安一些。
而晏旭哪儿都还没去。
他知道但凡礼部的,几乎就是偏好三个字:宏、华、泛。
他就自己呆在房间里,找了类似的文章来看,偶见精妙处,便顺手一写一记。
“哎晏旭,你看看。”
万俊彥有银子、有手段、有脑子,最先弄到主考官、礼部右侍郎崔鸿祯的过往文章,门也没敲就闯进来,第一时间拿给晏旭过目。
“果然不愧是礼部官员,这词藻华丽的,啧啧。”
万俊彥边说,边趴在书桌对面,嘴巴朝那文一呶一呶。
晏旭微微笑开,毫不留情拆穿他:“这可是你的短板,还剩七日,你活用不会,就死背。”
“不用~~”
万俊彥拉长了点儿怪音,双肘一撑桌,再将上半身往前挪了挪,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这次的名次,估计就轮不到崔鸿祯说了算。”
这倒有点儿奇怪了。
晏旭抬眼看过去,眼神疑惑。
就见万俊彥又挪近了一分,那张方块似的大脸都快怼他脸上了,晏旭的脖子往后仰了仰。
“哎你躲什么呀,我告诉你,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万俊彥一撑桌面,索性撑起身靠过去,“我有可靠消息:王勋王太师来做阅卷主官了。”
“啪!”
晏旭手里的笔杆,断成了两截儿。
万俊彥见状得意地笑,摇头晃脑着缩回去坐好,“怎么样怎么样?连你也被吓到了吧?所以那些人使劲儿找崔鸿祯的喜好,没~~用~~!”
晏旭扔掉手里剩下的一截断笔,笑出一口小白牙道:“我这是惊喜好嘛。听说四大世家关系稳固、枝繁叶茂,我就早早注意过你说的那位的喜好。”
他当然有注意过,简直不要太注意了。
王勋,原主的亲亲曾祖父!!!
“果然还是你小子脑子好使,居然会注意到他。”
万俊彥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晏旭,再凑近了小小声问:“说说呗,他什么喜好?”
喜好?!他就喜欢权、喜欢钱、喜欢他们家族的太子能顺利登基!
但在内心吼完,晏旭的面上依旧在笑,笑着回答:“他就喜欢高深些的,尤其是那种隐晦意思比较浓厚的。”
隐晦到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汹涌澎湃的那种。
“这我擅长啊。”
万俊彥高兴地双手直拍桌面,再摩拳擦掌,双眼发亮。
遂又笑晏旭:“那你完了,你的文风四平八稳,是既不招崔鸿祯的喜欢,也更不招王勋待见。”
谁要受王勋待见了?晏旭只心道:谁稀罕要王家那贼老头儿待见?!
原主和周氏,一直以为驱赶他们母子出王家的,是王良鹏。
而照晏旭看来:没有王家那老贼头儿的默许,就算王良鹏是王家第三代嫡长孙,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
晏旭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恐怕万俊彥说对了,自己这场乡试,完了。
不是别人要他完,而是他自己想要完。
因为乡试的次日,知州大人就会举办“鹿鸣宴”,宴请中举的考生、主副考官、阅卷官等一同饮宴。
晏旭不能确定自己跟王良鹏的长相有几成相似,但若引起了王勋关注,由他再想到去查周氏的长相……
会露底的。
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会在乡试就遇到王家人,还是王家掌舵的贼老头儿!
原以为要到考会试后才有可能见到的呢。
“哎呀,别这么灰心丧气嘛,”
万俊彥见晏旭的脸色不太好,还咳嗽起来,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起身绕过桌,边轻拍晏旭的背,边安慰道:“以你的能力,恶补几日总有得救。”
救个屁!
晏旭猛灌两口水,压下咳嗽和烦躁,卸开万俊彥的手,将书桌角上、最下面的一本集注书抽出来,塞给他。
“你也得加强才对,不然还是个万年老二。”
万俊彥:“……”
他呲牙咧嘴、虚虚地张牙舞爪,假假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然后接过书,抖抖衣摆,一甩头,走了。
他就不信自己这次还考不过晏旭。只要这种大试考过晏旭一次,只要一次,以往的什么“万年老二”,就统统都会抹去。哼。
晏旭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才终于垮下了脸,深深靠进了椅背。
一会儿后,他就坐起,重新拿根笔,重新开始记记写写。
如果一定躲不开,早一时和晚一时……虽然区别很大,但该接就得接着!
……
日子就这样滑进了八月初八。
进场日。
乡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初八进场,初九为头一场。一十二日和一十五日,为二场和三场。考生需自带干粮、薄被与简单炊具,共要在考棚号子里呆足九天六夜。
那考棚号子很窄小,考生进入就会锁门,这九日的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完成。
进场流程,与县试、府试、院试类同。
不同的是,乡试的考场称为贡院,故乡试又称“乡贡”、“解试”。头名为解元,依次为亚元,第三至第五名称为经魁,第六名为亚魁。
主考官由皇帝陛下亲自指派。副主考们,由朝廷选派翰林、内阁学士,与当地的知州、通判等共同组成,再分出监考官和内帘阅卷官。
考官们初六即入闱,举行过入帘上马宴后,内帘官进入内帘,监试官便会封门,内外帘不得往来。内帘官会一直呆到试卷批阅完毕方可一起出来。
乡试和会试的试卷还会被誊抄,誊抄之人就居于内帘官所处之室的外间。
晏旭在经过搜身等一系列流程之后,找到了自己的考棚号。
看着四周围依旧是木制棚棚、内里方寸之地的上下两块木板,以及板下的便桶,忽而还挺怀念。
百年过去了,棚还是棚,板还是板,条件依旧差,考试依旧仿佛活受罪。
微笑着迈进,就听身后棚门一声响,被关上且上了锁。
棚门上有个小活窗,用来传递试卷、或者申请出去取水、出恭等等。
对,出恭,如果实在不想在便桶里解决熏着自己,可以出去到考棚末尾的茅厕去上。但这亦容易被主考官扣分。
而越靠近茅厕的考棚,越受罪。八月啊,臭得人头晕脑胀,不知该如何才能考得好。
晏旭的运气还不错,他的考棚比较靠前,在竖列第七的位置。
考棚是一列列、背对背的,在最前方,有一道高高的木栅栏,每一列的开口处,即两列之间的通道尽头,有敞口。其侧,与另一敞口之间,立有大大的水缸。
供考生们取水、以及防火之用。
晏旭依照自己的习惯,进来前就先将特意带来的两个大竹筒装满了水。
这会子,翻下上面的那块板,爬进去,再将考篮等物放在身侧,掏出薄被,搭在肚腹,也没点上贡院发的蜡烛,直接蜷缩起睡觉先。
傍晚时考生开始进场,至全部流程走完,已经夜半,小睡一会儿,放松一下,就得迎接试卷的到来。
迷迷糊糊间,还听得到隔壁考棚内、考生不断翻身的动静儿。
猜测对方应该就是初次进场的,还不能适应这种腿都伸不直、身都很难翻的睡觉功夫。
而内帘阅卷官们,靠在阅卷室侧间的一张张铺了锦垫的床铺上,正闲聊着。
“那些考生们睡觉伸不直腿,我们虽比他们要稍好些,但这……唉呀,这十几日,我的老腰要遭罪喽。”
“王大人,下官帮您捶捶吧,”
常元纶主动上前给松活松活,“您身为太师,还专程走这一趟吃这苦,也真是为难您了。稍顷,下官再把自己的锦褥铺给您。”
王勋,户部尚书王福庭的父亲、皇后娘娘的父亲、四大顶流世家排名第一的王家掌舵人、当朝太师。
本不应来的。
乡试,还是川省的乡试,本不应会请动这位朝廷“大佛”,但其主动向陛下请旨,陛下本欲让其担当主考官,他却辞谢,只愿做个负责管理阅卷的内帘主官。
这引起了很多私下里的猜测。
不过大部分官员认为:其应该是想提拔家乡学子。毕竟王家祖上,就出自蜀地。
百年前,外敌入侵,致使国朝离乱、分崩离析。王家老祖宗便是在蜀地起事,随大景朝初代帝王东征西战,终于使国朝恢复了一统。
虽然国域缩小了不少,但好歹是统一了。
王家亦自此兴盛了百年。
当今皇后娘娘膝下有二子,长子为太子。猜测王勋此行的人,便很理解王勋的做法。
毕竟太子嘛,得有自己的势力。直接从进士中挑选和培养,虽快但扎眼。若是从乡试就开始,那就不一样了,会更忠心,且不容易引人注意。
其实做这种事,王勋出面也扎眼。
不过他儿子户部尚书王福庭走不开,其他的儿子又不够资格,只得王勋挺着把老骨头跑一趟。
内帘官中,可不只有常元纶有眼色。
另一名礼部委任来的副内帘主官,便凑趣儿地道:“太师,若有哪位考生得了您的青眼,还请您指点指点,也让下官们见识下其特别之处。”
话外之意就是:您想让谁考上,提前使个眼色啥的,别让我们瞎胡乱搞、不知情得罪了您。
而闭上眼睛假寐的王勋,一边享受着常元纶的服侍,一边想的却是……
不知那个孩子,究竟还在不在蜀地。
12年前,周家被满门流放,次年,周氏和才满月的那病弱孩子被驱逐出王家,听人说,其就往蜀地跑了。因为周家人,就被流放在绵州。
王勋也暗中派人打听过、寻找过。
他觉得自己那嫡孙王良鹏,这事儿做得太蠢。
再不想要周氏母子,悄悄弄死了谁又会知晓?非得赶出去,埋下隐患。
王勋就来走了这么一趟。一是要保证提前“看好”的那两名考生中榜;二就是让那两人盯着点儿绵州。
毕竟他们王家啊,在京城的势头已太盛,陛下猜忌心可重着。
那王家就往京城外发展发展。再者也能帮陛下盯着点儿西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