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莱弗斯几乎是跳着从半米多深的暗格里蹦出来,大声嚷嚷着要外面的研究员一起把我抬走,仿佛我就是瘟神一般。
但外面的人早在卢月进来之前就跑完了,他吆喝半天也无人回应,最后闹得脸红脖子粗才停下。
我冷冷的看着这个邋遢的男人:头顶就那么几根稀疏的头发,还要横着梳过来展示一下。可惜那满头的油光什么也遮不住。深陷的眼窝发黑,鹰钩鼻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镜片上赫然排布着几枚硕大的指纹。
这家伙就是对我进行改造的凶手?
虽然我对研究员的不修边幅早有预料,但他实在是太不拘小节了。换掉身上的衣服和胸前的工牌,你可能会误以为他是闯入研究所的流浪汉。
“他是奥德莱弗斯·巴巴罗萨,47区副组长,47-c和47-d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是他当年主持了你的实验。”卢月如数家珍的介绍起了这家伙的功绩。
她似乎经常和这家伙接触。
卢月上前一步,一脚踏穿了奥德莱弗斯身旁的地板,弯腰从这块地板下面的暗格中拾起一台闪着红光的小型设备,用力捏碎,那个老家伙的表情立马就闭嘴了。
“那……那个,听我说,这东西不是我放在这儿的。是他们!他们要求我放的……”奥德莱弗斯满脸恐惧之色。
卢月对他的表现毫不关心,手掌慢慢松开,碎裂的零件散落满地。
“还有多久?”卢月冷冷的问。她似乎对待谁都是同样的表情。
奥德莱弗斯胖胖的脸上露出疑问,随即反应过来,“啊,大概还有半个钟头……”面对卢月冷冰冰的眼神,他又赶忙改口,“不,不对,警卫部加强了守卫力量,大……大概二十分钟。”
“足够了,剩下的时间我替你们争取,赶快开始吧。”
“开……开始什么?”奥德莱弗斯满脸摸不着头脑的神情。
我也是一样。
对于卢月的想法我心里是一点不知,甚至有些对她提出的这个办法打起了退堂鼓。
说到底,还是信任不够的缘故。
想到这里,我从地上挣扎着起身,气喘吁吁的捂着胸口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的语气充满质问,如果换一个人的话,恐怕当场就要翻脸了。
卢月不说话,走到我的身前,伸出一只手。
我警惕的向后退出一步,她的手掌心里却突然发出一道黄色亮光。我下意识的扭头闭上眼睛,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之后又赶忙睁开,可是眼前的景象却着实惊呆了我。
那是一片巨大的正在燃烧的森林。
无数干枯扭曲的树干在大火中“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它们不是我印象中的任何一种树木,看起来极为易燃,导致火势蔓延的飞快,不一会儿就烧到了环形的山丘。
我正处在一片山谷之中,时间大概是傍晚日落时分,远处的天空依然明亮刺眼,而我背对着的山丘上还留有一片耀眼的光斑,满头星光璀璨夺目——那是我只在前世的电脑中才能看到的景象。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靠近火场,气温完全不像黄昏时那样凉爽,空气又干又热,被高温烤的微微扭曲,使人皮肤刺痒。
“哗!!”
远处,一片树木轰然倒塌的声音将我目光吸引过去,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在林间穿梭,每一次交错都会使旁边的树木遭殃。
黑色身影高大、健硕,漆黑毛发遮掩不住强壮的肌肉,胸前一只硕大的独眼甚是引人瞩目,不时从中发出紫色射线,轰击向敌人。
他举手投足间力量感十足,轻而易举的拔出树木,向着与之交战的红色身影投去。
可是当我看清那道红色身影的真身,忍不住张大嘴巴,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那居然是之前被我推下列车的红龙。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和她出现在这里?
泪水悄然间夺眶而出。
我毫无察觉,只是下意识的后退,脚后跟突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扑通”一声坐倒在地。目光下移,那竟是一具尸体。
可是再定睛一看,将我绊倒的不是别人,而是跟我一个救济院长大的孩子——总是看我不顺眼的泽巴尔。
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身旁放着一个小药瓶,胸前的盔甲被打得凹陷下去,大伤小伤无数,唯有胸口仍在微微起伏。考虑到这家伙的耐打程度,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死不了。
这时的我再次看向战斗中的两个怪物。此时的红龙头上还未生出双角,身上鳞片也未长齐,尾巴只是细细的一小截,头发也还不是一整片遮盖脸庞的纷乱的红,其中夹杂着不少金色。
黑色怪物发狂般的猛攻,巨大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瘦小的红色身影上。而她不懂得躲闪,只会吃力地格挡,每挨一拳头发都会跳动一下,其中夹杂着的鲜活的金色,让我想起另一位活泼少女的模样。
“温……莎……”声音从喉管里硬挤出来,哽咽、沙哑。只是说出这两个字,就仿佛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卢月的嗓音突然从身旁传来:“想起来了吗?”声音悠扬,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我若有感悟的看向身侧,披着斗篷的卢月正站在那个方向,手上提着一把由琉璃色线条铸成的光弓。
我看到她的一瞬间,周围场景再次扭曲变换,卢月身上的斗篷由实化虚最后消失,我也回到了研究所之中。而我的身体支撑不住,向前跌倒。在伊斯梅尔的惊呼声中,卢月接住了我的身子。
“刚才……刚才那些是什么?”我整张脸惨白,汗如雨下,“你对我做了什么?”不止是身体上的原由,我表现得如此虚弱更多是来自于精神上的恐惧。
如果那真是红龙,我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她看起来是如此的稚拙,完全无法和之前老练的攻击者联系在一起。同时她也让我感觉如此的熟悉。那金黄的发色,还有那张脸……
地上躺着的是泽巴尔,他穿着神庙低阶圣殿骑士的盔甲,满身伤痕,濒临死亡。但……在我的记忆里他只是个见习,何时通过了考验穿上了正式骑士的衣服?
还有那片山谷、那个怪物、穿着斗篷的卢月、炽热的黄昏、满头的星光与茫然无措的我,全都没有印象!
可是每次想起那些画面,我都感到胸前仿佛被人掏了个大洞——那种感觉不完全是痛苦,还有悔恨与空虚,茫然与无力,皆来自于对现实的无能为力,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卢月看到我这个样子,脸上竟露出了些许怜悯之情,“图鲁克够了吧,你还想瞒着这个孩子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落下,可在现场却有另一声年迈的嗓音幽幽叹息,“唉,我还想用更温和的方式让他慢慢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