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抬入实验室的我即使躺在实验床上仍在奋力挣扎。
伊斯梅尔不知所措,奥德莱弗斯心怀鬼胎,这个自称与我共享一具身体的图鲁克也不值得信任。
但当带有麻醉气体的呼吸面罩往我脸上一扣,我几乎唯一能操控的眼皮也沉重的仿佛坠了石头,并逐渐向着漆黑的深渊滑落。
最终,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深渊中下沉。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意识倒是一直清醒的。也许这也是我的错觉罢了。
下方突然亮起了光。一条铺了红地毯的长廊从我脚下的位置向两边延伸,发光的是长廊两侧门扉下方约半个指头宽的门缝。整条长廊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给人一种流畅的对称感。
但我可对这地方太熟悉了。
一站到这地板上,我就想起了自己曾被困在这无限的长廊中,一遍一遍观看某人记忆的景象。当时的怒火似乎又回到了身体里面,我朝着其中一边走廊大喊:“喂,老头,你在哪呢?”我就知道当初这个地方没那么简单。
几乎是我话音消失的瞬间,那个苍老的声音便一同出现了。
“别老头老头的叫,既然准备告诉你真相了,就有礼貌点。叫我的名字图鲁克,或者叫我大……算了,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听起来他有一段曲折的过去。
但我却丝毫不感兴趣,直言道:“行吧老头,那你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敢有兴趣,生怕他再把我丢到某个记忆里体验一番,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随着图鲁克再一次开口回答我的疑问,他的形象也逐渐出现在我的眼前:正如我心中所想一般,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形象。胡须和头发都剃的很短,紧贴皮肤。身材不算瘦弱,但也绝对算不上健壮。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装,造型有点像研究所的那些警卫。
图鲁克从长廊尽头走来,身体由透明逐渐转为实体,靴子踏在地毯上,发出“嗵嗵”的闷响。
“过去的真相、我的真相、你的真相……一切一切的真相我都会告诉你,但就像我之前说的:‘记忆是痛苦的根源’,你确定想要了解真相,就必定会被真相所伤。”
“别废话了,我的身体正在外面手术床上躺着,早就已经遍体鳞伤了,赶快吧。”我不耐烦道。
“唉……”图鲁克叹息一声,随手一挥,长廊两侧的门扉同时打开,刺眼的光照射出来,“你现在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那时发生了什么吧?去吧,只要进去这扇门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指着最近的一扇门,半截手掌被光吞没。
我站在门前,突然想起了酷似温莎的红色身影,在那清醒的短短时间里,她似乎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她想和我说些什么呢?
想到这儿,我的内心闪过一丝动摇。
“怎么?害怕了?”
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抬脚走进光幕。
记忆如流水冲刷一般,先前那些想不通的地方全都融会贯通,那些细枝末节的琐碎小事也全都条理清晰了起来。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来到红叶村之前,并不是一直在救济院的床上睡觉——那一晚我并没能睡着。
在我躺在两个木箱拼成的小床上遨游幻想之际,泽巴尔突然敲响了我屋子的门。我原以为他又是白天的哪件小事看不惯,特意在回神庙前来找我“商谈”。不过这次我却是误解他了,泽巴尔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神庙会在每两个月的地面窗口期(对应日落黄昏之时,温度最适宜),派出前往地面的探索小队,执行不同类型的任务。但以往小队的人员都是从神庙内部选拔,而这一次泽巴尔告诉我:“我被破格提拔为正式圣殿骑士了,担任小队队长。我可以再带两个人去。”
搜集古老的密辛和谣言、了解其他地下城、探索地表,这是我在穷困潦倒的救济院中数年来唯一的念想。索尼娅老师知道,温莎知道,救济院大部分孩子包括泽巴尔也知道,所以我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于是,我和温莎共同成为了泽巴尔探险小队的一员。
地表上的风光奇特,各种稀奇古怪的动植物层出不穷。为了在极端的环境中存活下来,他们进行了在我看来无比残酷的进化:
一些植物能够从土壤、空气甚至动物或者昆虫的尸体中获取水分。他们成为了地面上的霸主,进化出了伪装与进攻的能力,还能在极端的炎热中分泌树液避免自燃,又能在极度的酷寒中彻底排出枝干里的每一滴水,让自己不至于冻死;
而动物大多都转移到了地底、山洞或者其他能够栖身的场所,而这些地方现在则都是昆虫的天下。食草动物几乎全部灭绝了,只剩下疯狂的小型食肉动物,成群结队,啃噬一切,有时还包括无法行动的同类。
动物、植物、天空、废墟……地面上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新奇,以至于我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们这个小队的与众不同。
以往别的队伍都是由资深的地面探险专家带队,根据不同的任务类型还会有动物专家、植物专家或是历史方面的专家。
但我们这个小队,除了队长泽巴尔跟着其他小队参与过任务外,其他人全都是新手。有两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人甚至是神庙雇来装货的工人,在登上地表之前,根本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很快我们这支“崭新”的小队便迎来了第一轮考验:在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前的这段时间(大约40个小时),地面上的气温依旧高达五十多度,我们需要不停地喝水来补充失去的水分。
可每个人携带的水量有限,所以如何找水成为了我们的第一个考验。
泽巴尔他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家伙,所以常常看我不顺眼与我作对。但在率领小队这件事上,他的一丝不苟却是一个难得的优点。
他带领小队成功找到了水源,并试着教会每一个人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取水。
他做到了。一个小队的成员不仅为我们找到了水,还顺利将自己变成了某种陆地霸主的盘中餐,为我们节省了食物与水源配给,并给剩下的人上了一课。
小队的减员立刻瓦解了我们这支队伍的凝聚力。任凭泽巴尔怎么劝说,其他几个人就是闹着要散伙,回地下城去,说什么都不肯往前走了。
泽巴尔只能给了他们一份地图和队伍一半的补给,让他们离开。只有那两个被雇来的工人不肯走,担心直接回去领不到工钱。
这时我就已经看出这次任务的目的不纯,泽巴尔他有事瞒着我们。趁着一次休息的机会,我找到他,向他摊牌,询问神庙真正的意图。
泽巴尔支支吾吾讲不清楚,最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用布包裹的小药瓶来,告诉我说:“你看,这是索尼娅老师临行前交给我的,她要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喝下去’,所以我们不会有事的。”
泽巴尔完全信任索尼娅,我也一样,所以当时看到那个瓶子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起疑心。
可是现在不同了。当我看到记忆中泽巴尔手握的瓶子表面印着星冕研究所的徽记时,呼吸下意识的停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