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城南的工厂附近,这里的模样和我走之前有点小小的不同。
首先是工厂的出入口多了一座小楼,四四方方的,没有窗户。我走过小楼的门前,看到有些人正将其中的货物搬上马车。这是一座仓库,用来存放女皇提供的那两千吨物资的第一批。
满载的马车进入工厂大门,将车上的原料卸到原料口,机械臂再将原料一个个抓取到传送带。
目前工厂的布局是我和薇希的想法结合之后的方案,机械手加上流水线,采用分组式模块化管理,各种设备方便拆装,即使以后想换回手工操作也十分便捷。
其次是工厂旁耸立的两排矮楼。
其中一排是筹备了许久的技术学院,专门培训工人进入工厂工作。学院的选址最后还是定在了工厂旁边,这样可以随时参观、随时学习,还能直接将课堂搬进工厂车间,加深印象。
另外一排是食堂、宿舍和其他一些附属设施,附近工厂和学院的人员都住在这里。前天艾玛下了飞机以后,也是直奔这个地方,听说昨天一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
我打听了一下艾丽西亚的去向,她好像到的比我早,但是因为临时有事又离开了,于是我决定上楼看一下艾玛,顺便等她回来。
我敲开了艾玛的房间,这丫头顶着一个鸡窝头和硕大的黑眼圈就来开门,嘴里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止不住。她可能误以为是送早饭的阿姨,看到我之后瞬间惊醒。
她脸上完全一副被戳中弱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用手比划着让我不要进去,自己的房间很乱。我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跟她说不要紧。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她口中乱的程度,明明和莉迪娅住在一起的时候还很正常,她还会抢着打扫呢,谁知刚进屋就被放在入口的一摞书绊得往前踉跄几步,我试着平稳身体,却又踩在几张散开的纸上彻底滑倒,摔了个狗啃泥。
艾玛被身前的巨响吓了一跳,惊呼着跑来。我拒绝了她的搀扶,嘴上说着“没事”,狼狈的爬起。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纸张,有各式各样的。尺寸大的小的,颜色深的浅的,带字或不带字的纸摆满房间。墙上挂的、贴的,柜子里好好摆着和随意乱塞的,桌子上码放整齐和摊开来的,床上也都是雪花一样的纸片。就连地上都是,只有小小几个空位供人下脚。
我回看脚下,脚边的入口处有几摞捆扎着还未拆开的散乱纸张,其中一摞被我踢得散了开,露出里面陈旧的报纸。
我伸手抽出来一张,报纸被裁成统一大小,一面用炭笔画着一座位于山坳中的村庄,记忆浮上心头,是巴克特村。密密麻麻的铅字作为背景,给我一种别样的感觉。
我将这页报纸放回顶部,又看了其他捆着的纸张,有裁剪的报纸也有扯下的书页,基本都已发黄,存在时间不短了,而上面的画却鲜活、透亮,每一张都能勾起我在那个小山村的回忆。
我想这些都是艾玛在闲暇时画的,用她能收集到的一切,地板上凌乱的铺着其他画作,顺着地板一直延伸到房间另一头的桌子去。
我问过才知道,门口的这些是灾难发生前村长鲁本托人带过来的,都是艾玛以前的“作品”,现在只怕是巴克特村最后的遗物。
艾玛紧张的在房间乱跑,一会儿收拾床褥,一会儿整理柜子,一会儿又要清理桌面,好不忙碌。不到十平的小房间,简直就快装不下她这个人。
我一边帮她捡纸片,一边偷瞄着上面的内容,从最初粗糙的风景画到逐渐工整的建筑线条再到让我看了都觉得眼花的设计图,艾玛的进步速度可谓是非常夸张。我感觉自己真是挖到宝了。
可突然一张纸上的画让我停下了动作,那上面画的是一张四个轮子的车子的简易设计图。
这张图有多简单呢?那上面只是用线条勾勒出了大致轮廓,有些地方作图者画不出精细的线条,就在旁边用笔写上这一部分的用途,还有的地方连作图者都没想好该怎么画,干脆就是大片的空白。
这整张图就是个半成品,根本没有画完。而我对这张图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它就是我画的。不过我记得自己把它交给了艾丽西亚,怎么会出现在艾玛的房间呢?
我抬头望向艾玛。这丫头紧张兮兮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害怕被责罚的目光。“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没事,我又不会罚你,说吧。”
艾玛比比划划,向我说明了事情经过。原来,这张图是她拜托朋友偷偷拿出来给她临摹,之后再放回去的,艾丽西亚并不知情。可是艾玛中间去了趟精灵帝国,回来又忙着整理所见所闻,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了解完事情经过,我“嗯”了一声,告诉她不要慌,之后会亲自和艾丽西亚解释,并且以后都不用再去偷图纸了,我会想个办法解决。
艾玛眼睛里藏着难言的激动。
视线一转,我又看到桌子上那个被带到精灵帝国去的小笔记本,它的封面被染红,像是鲜血一般的红。
我把它拿起来,问道:“这个……这是怎么回事?”
艾玛比划,那上面不是她的血,是米哈伊尔的,那家伙曾经背着她逃跑,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我放下笔记,决定今天晚些时候去看看那家伙。
恰好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叫门声,艾玛跑去开门。我一瞧,果然是来通知我女皇已经到了的。我向门外应了一声,询问艾玛想不想和我去见见帝国带回来的工匠。之前我挑取人选的时候,艾玛有时也在一旁。
她兴奋地点头。
在宿舍旁的另外一栋楼中,有关工厂实际操作的教学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作为老师的6832站在讲台上,手舞足蹈的向下方的学员讲述。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放大版的圆锥齿轮传动结构模型,身前投影出动画,绘声绘色的向学员展示一个简单的齿轮升降机构是如何运作的。
“同学们请看,我们转动这个摇把,就会带动水平方向的齿轮转动,而齿轮上的齿与齿条上的齿槽相互啮合,使齿条沿着一定的轨迹做直线运动,进而带动升降平台实现升降。”
尽管有着实物和动画相互结合的教学方式,但学员们的学习进度并不乐观,积极性也受到一定影响,有些课程内容浅显,进展速度却不如从头学起的孩子。
主要原因是那些根植在他们脑袋里几十年的旧思维把持着他们的想法,已经固定的知识结构和认知习惯使他们在学习时遭遇更多的障碍,并且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对学习困难产生的自卑和焦虑都会导致他们产生自我放弃的想法。想让这么一大帮成年人像是小孩一样坐在教室学习,本就不容易。
而最近课堂上新加入的几个伙伴,让本就觉得学习困难的人开始关注起了他们。
由于工厂还处在全面自动化的模式,这些个从精灵帝国长途跋涉来的工匠既然没办法直接上手,艾丽西亚就只能先让他们跟着学员一起学习,顺道熟悉我们这个地方。
不过这却引起了课堂中其他人类的敌视。毕竟两国曾经发生过长达数十年的摩擦,虽然中间合作过一段时间,但平民对此接触甚少。艾丽西亚随意将两伙人安排在一起,导致现在每个人和精灵都感觉不自在。
教室里仿佛成了另外一片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