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乘坐着矿车来到表层矿洞。
大型的矿山机械被比手臂还粗的螺栓固定在地面上,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不断传来,有时仿佛能亲眼看到冲击波的产生。
经过一连串的爆破,我们这些新来的矿工要抓紧时间把碎石清扫出去,不能影响老矿工们对裸露水晶的开采。
弗拉科将我们这群新来的分成两拨,有过下矿经验、在别的矿场工作过的此时可以上手帮衬熟练的矿工,其他人就只能继续卖苦力,帮着清理碎石、运送原料,只有把水晶搬上矿车的时候能凑近看上两眼。
因此相比起帮衬矿工的那拨人,这拨人很可能等到下次招工才有机会接触到矿石,等到学会辨别并能独立下矿洞时,都不知道过去几个月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既无经验也从没工作过的我竟被选中,帮一个肩扛电动工具的矿工清理铲出来的碎石泥土。这位矿工赤膊上阵,一身腱子肉在明亮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将工具前端扁平的钎头插入水晶根部四五厘米远的位置,按下开关,钎头剧烈震动起来,将坚硬的岩石铲出一条裂缝。随后矿工更换位置,一直到围绕水晶形成完整的裂缝才行。
在此过程中,他本人也被机器震得够呛,双手抱紧了工具,整张脸憋得通红,直到关掉机器才敢大口喘气。
然后我便要用板刷将裂缝周围清理干净,供矿工进行下一步操作。地上的岩石刚被爆破开来,又受到工具的猛烈震动,再加上原本地热带来的高温,板刷的毛没刷几下就焦黑卷曲,成片成片的掉。
我有些焦急,回头看了眼正在更换钎头的矿工,他装作没看到,把脸扭到了一边。这时洛博从旁边挤过来,帮我把剩下的碎石扫走,并告诉我,刷子用之前要多沾点水,才不会那么容易坏。
洛博还想传授我点别的经验,但更换完工具的矿工已经走了过来,朝着我们怒骂了一声,把我们从水晶旁赶走了。矿工把带有液压装置的钢齿楔子插进裂缝,楔子向两旁扩张,岩石内部产生裂纹并慢慢分裂,最终一整块水晶矿被矿工从地面上“挖”出来,向着提前安置的保护网倒去。
这就是表层矿洞的开采方式,人们借助机械或电动工具的力量,一点一点将水晶洞里的所有水晶矿开采出来。我们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矿工,不如说是杂工或者搬运工。
不过只要给钱,大部分来克兰山的人并不在意自己干什么。
中午休息时,大型机械没停,但矿工们全都跑到接近入口的位置,那里的温度更低空气更好,可以享受难得的午睡,而洛博则说想要教我使用这些基本的工具。
听他说,来克兰山之前,他一直在另外一家宝石矿上工作,平时就给那些下了矿洞的矿工们送饭,一来二去和矿工们混熟了,他们就教他一些矿上的规矩,现在他要把这些东西都教给我。
我仍然表现出一副胆怯的模样,犹豫了半天,甚至等到他把榔头强行塞到我手里,才迟钝的回答。
对于洛博,我也说不好他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有时也能看到他一个人消沉的发呆,或许是把我当成了他的亲人也说不定。总之我决定先观察他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下午的工作和上午一样,永无休止的搬运石头,清扫裂缝,一刻都不得闲。考虑到现在的人设,下午工作时我总是表现得一副随时晕倒的样子,引得洛博既要照看自己那边,又要过来给我帮忙,把他累得够呛。
下了工到夜晚熄灯前我们有四个小时的自由行动时间。我们依然乘着矿车上到地面,我像一条中暑的狗一样张大嘴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直到下了矿车,就连走路也摇摇晃晃,路过的人纷纷躲避。
我故意落在后面,等他们都走远了,便准备偷偷展开调查,可一双手突然扶住我的肩膀,“你怎么样?走,我先扶你回宿舍,然后帮你打饭。”洛博揽过我的左手,将我整个身体架在他的肩上。
我心中暗恼,刚才在下面还以为把他给甩了,没想到还是让这小子追上来,但此刻我也不想放弃,摇着头便要拒绝,可洛博强硬地说:“行了,昨晚说过要照顾你,我可不能言而无信。”
他架着我径直往宿舍走,引得路上的人频频侧目。我心中埋怨,这个洛博,我看他还是不累!于是便把精神力放出去,意识也大半依附其上,失去了精神支撑,我的肉身变得无比沉重。
洛博也是劳累一天,他在宝石矿做工时也没当过矿工,论身体的强壮程度也就普通人水准,此时也是强撑着一口气,硬拖着我的身体往宿舍走。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洛博冲我开口,此时我的意识已经飘向天空,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朦朦胧胧,听得并不真切,但一字一句我都听清楚了,意识立刻返回,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洛博怔了一下,随后解释道:“我不是想故意折腾你,早点学会下矿,不是就不用受他们的气了……可当时弗拉科真的和我说不行,谁知道他最后还是把你放进去。你要是觉得搬石头简单,那我就再去找找弗拉科,不过我觉得他也不太可能听我的……”
洛博见我没有回话,也便不再搭话,殊不知我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跟我想得不一样,让我去帮衬矿工的不是洛博,那会是谁呢?有谁会关注一个父亲好赌、母亲重病、家里欠钱的家伙——这里到处都是我这样的人。
在经历过最初的紧张后,我不由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错,现在多了个人在暗地里关注我,但他并没有直接揭穿我的身份,不管这人出于何种目的,目前来看他暂时并未影响到我的调查,所以我也不能自乱阵脚。
回宿舍的路上,我再无利用精神力来调查的心情,就连原本害羞胆怯的人设都差点维持不住了,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像监视我的探子。
回到宿舍也没再出门,吃过洛博带回来的晚饭,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说实话,现在的我难免有些消沉。车间爆炸的事过去了快半个月,一直没有解决,教母的离线更是毫无头绪,前来调查血影教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查些什么,这样下去真的能找到答案吗?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不觉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