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凌叶深吸一口气，压制下心里不断升腾的火气，表情就和吃了个苍蝇一样别扭，到底还是没忍住：“他妈的高层拍拍屁股跑了，那个死老头一张口把锅就扣在我们头上，你们还能沉得住气？”
“在刁南州不敌被捷蔚附身的王东到，被打出位面虫特征的时候，上面不开口，这个哑巴亏就注定要我们吃。”楚易宇对此倒是表现得十分淡定，“走着瞧吧，后面刁南州会不停诈尸的。”
“有关判官位面虫模型的监控，我已经拿到了。”谭若菲在电脑前一通操作后，把画面传到了大屏幕上。
那雕像前面跪倒了黑压压的人群，乃至于室内的空间都不够大，从同时间段其他摄像头的拍摄内容来看，顶礼膜拜的人都已经排到了大门之外。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神启教教主徐晚碧。她双手交叠，紧贴胸口，右手食指插到左手食指下面，嘴里念念有词：“敬爱的神使，愿您聆听我等凡人之愿，诛杀罪恶之人吧。”
说完，以头贴地。
“诛杀罪恶之人！”徐晚碧身后众人喊声整齐划一，齐齐拜倒在地。
仿佛是这声响所致，模型碎裂成无数小块，飞出展厅。没用几秒，原来的位置便空空如也。
“神使听到我们的呼唤了。”徐晚碧抬起头，喜极而泣，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
底下人激动起来，欢呼起来，都为这所谓“神迹”感到震撼与惊奇。
不消多时，那堆碎石飞了回来，还在原来的位置上重组，拼成判官位面虫的样貌。
打开手机，那男人刚好把偷情男女伏诛的照片发布。
“我等……感激不尽！”徐晚碧猛地下拜，额头在地板上磕出声响。
零说捷蔚的模型都被处刑了，真就恨到这种地步？
孔适要去那展馆里一探究竟，还没靠近呢，就看到跪拜的人都已经排到马路上了。
这……破体位面虫那次全市大排查也没到这种地步啊。
有人跪着跪着支撑不住，身子一歪，昏倒在地。后面的人见状也波澜不惊，把昏倒的人往旁边一推，双膝蹭地，又往前进了一位。
异情部的人匆匆过来把人抬起，送进救护车。
队列越是靠前，越靠近场馆，昏倒的人就越多。由于这些人的阻碍，这条道路已经暂时被废弃了。十几辆救护车和数十个异情部人员得以直接停在路上，救治那些昏迷不醒的人。
“兄弟，这啥情况啊？”
孔适从网络上也知道掀起了一股朝判官位面虫祈愿申冤的风潮，甚至神启教都开通了一个专门用来直播的社交帐号，弹幕放眼望去，都是在诅咒某某人去死的。
但眼看着这群人一个个倒下去，孔适也是颇为不解。
“这个位置的，是跪了几小时的。”有名异情部人员抬手指示，“这个位置，是跪了一天的。体力不支很正常。”
“跪了一天，才到这儿？”
“想进场馆得一天半起步，里面也是乌泱泱一大片人。”
孔适皱眉，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糟糕很多，再多问几句，原来不仅本市，外市，乃至于外区都有人来这里祈祷。
判官位面虫，真的被民众当成神祇了。
“妈妈，这些人为什么要下跪啊？”有熟悉的童声传来，孔适扭头去看，是当初从嗜血位面虫手里救下的小男孩。
“任暨，你真笨，他们肯定是在跪捷蔚啊，除了捷蔚，还有谁值得下跪？”另外一个小男孩不等任暨妈妈开口，抢嘴说道。
小孩子们，不会关注这种凶杀案，就算无意中看到了，也不会有人给他们讲那些人为什么被杀，有什么罪行。反而会因为场景过于血腥而草草打发掉他们，小孩子们也无所谓，反正没有打超级英雄打怪物好玩。
“不可能，捷蔚是英雄，不会让别人朝他下跪的！”任暨叉起腰，振振有词地反驳，“上次我和他见面，他还和我握手呢！”
“捷蔚是你们小孩子的英雄，这些叔叔阿姨跪着的，是大人们的英雄。”另一个小孩子的妈妈耐心解释道。
“英雄就是英雄，还分什么大人小孩！”任暨一脸不服气，甩开妈妈的手，直奔场馆跑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大人们的英雄是什么样子！”
“暨儿，别跑呀暨儿。”任暨的妈妈在后面追着。
“我去看看。”孔适见状，和异情部说了一句，转身也要进去。
“把这个带上。”异情部人员塞给孔适一个耳机，“有事直接摁压按钮和我们说。”
孔适把耳机戴上，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往场馆跑去。
因为被神启教放了一大波血，尽管捷蔚及时为他补充了精血，任暨还是在家里休养了几个月才能出来活动。通过和同学们的聊天，也听说了这里的展馆里有两名驭灵先锋的雕像，就吵着闹着，软磨硬泡之下才得以前来参观。
自己的同龄人都不知道拍了几张合照了，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就算和他们说自己见过真正的驭灵先锋，也只是被当成吹牛。
进入场馆，顺着大人们头朝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手持长矛的位面虫。虽然说较之其他位面虫，这头的形体面容没有那么狰狞可怖，但也没有捷蔚俊朗帅气。
“好丑。”任暨直言不讳，“一点都不如捷蔚。”
正在哭诉自己苦难的，和大厅里跪着的人听到这话，纷纷转过头来，怒视着任暨。坐在侧首的徐晚碧也把目光投了过来，看清来人后，轻声细语道：“童言无忌，诸位无需较真。”
“捷蔚呢？”任暨大声喊道，“看我同学照片上的位置，他就应该在这里的！”
众人都不理会，该哭的接着哭，该跪的接着跪。
孔适进来的时候，任暨正不管不顾地穿过跪倒的人群，去寻找捷蔚的雕像去了。孔适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只得从还算宽松的地方挤过去。
再看到任暨的时候，他正踮起脚，要把捷蔚模型的头部从长矛顶端拿下来。但苦于自己还不够高，就算试着蹦跳起来，也只能勉强摸到。
孔适生怕任暨脚下一滑被长矛伤了，连忙过去帮他把捷蔚的头部模型拿下来，递给他。
这个模型对于小孩子还是有点重的，任暨垂下头，看着怀里的东西，半晌，极其郑重地把它放到地上，用衣袖抹了抹眼睛，随后抬起头：“叔叔，能不能再帮我把捷蔚的身体搬下来，我看他这么被挂上去很可怜。”
说这句话的时候，任暨眼角的泪水还没擦干净。
孔适点点头，把长矛从地上拔出来——比想象中轻松，毕竟是神启教挪过位置，人工再扎进地面里的。将长矛拔出，由于原本构造被破坏，用以依靠的长矛又被移除，捷蔚的模型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惨兮兮地倒在地上。
和旁边那个被打碎到七零八落的零模型相比，捷蔚的更多是展示意义，泄愤都是零的模型在承担。
任暨郑重其事地要把模型的头重新接上去，可由于缺了一部分，凹凸处根本对不上，只要一松手，头部就会歪斜。
楚易宇新开发的脚本正日夜无休地抓取新闻热点，分析着下一个受害者可能的身份。辱骂异情部的可以单独分出来一类，常露面的灵探小组现在都乖乖待在应雄身边，以备不测。
应雄则是安静地看着神启教的直播。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立刻换形为零，按照到时候的标记数量，去第一名的那里阻截判官位面虫的袭击。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直播突然被掐断，应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头看向谭安楚三人，楚易宇立刻报出一个可能的位置，应雄颔首，换形，从特地留的天窗飞出异情部基地。
教众们见雕像突然崩毁成众多石子，飞出场馆，不由得五体投地，更为虔诚。
门外蹲守的异情部人员发现这一情况立刻上报，谭若菲把位面虫飞出的方向和零的方向一对比，忙道：“坏了！”
“组长！我们的判断失误了！”零马上就要到既定目的地时，安凌叶的焦急声音在耳麦里炸响。
门外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些许，孔适略感疑惑，摸了摸低头垂泪的任暨，让他待在原地别动，自己出去看看。
那座雕像，不见了？
不对，那不是雕像，那就是判官位面虫本体！孔适如梦初醒，认真感受着那怪的位置。
“先生，您有看到我家孩子吗？”任暨的妈妈见孔适与众不同，别人都在跪着或坐着，只有他站着，于是掏出手机，翻出任暨的相片，开口问道。
孔适为她们指明方向之后，独自一人跑出了场馆。
“那小兔崽子，刚刚是不是哭着喊着要看捷蔚啊？”
“那雕像就该砸了，和那个什么零一样，断了这些小屁孩的幻想。”
说干就干，一群人说着要从地上起来，却发现长时间跪地的缘故，竟一时半会儿站都站不起来。
还是有少部分人能站起来，走到里面，推开任暨，抡起工具把捷蔚的雕像砸了个稀巴烂，任凭任暨哭得撕心裂肺。
那飞沙走石去而复返，凝为雕像。
“神使！”那些挣扎着想站起来的人再度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零紧随其后，空中一个飞踢把这雕像踢碎，崩碎的沙石迸溅到离的近的人身上，蹭出血痕。
“驭灵先锋零！”一瞬之后，所有看过来的目光都目欲喷火。就连直播间里的弹幕都被杀意填满。
似乎是明晓了信徒的恨意，那些分崩离析的碎块重新聚到一起，化为判官位面虫。右手一伸，标志性的长矛在掌心凝集。
“罪人，我在此判你极刑！”
说罢，那怪将矛掷出，被零轻松低闪避开，一个蹬步把身体送到位面虫近处，右手挥出重拳。位面虫吃了一击，摇晃着撞倒墙壁，到了任暨等人面前。
“是零！”见到零，任暨收起伤心，带着哭腔，欣喜地说道。
位面虫翻身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又重新生成了长矛，一个上撩划伤猝不及防的零后，向前一扎。
零用左臂外推枪尖，那怪却把枪收回，往零双足点去。零见状连忙后退，却不曾想那虫提枪上挑，直接割开零的下巴。
没有喘息机会，那虫还有后招。上挑之后转身，借惯性把枪尾往零胸口捣去。零正蹬对碰，击退枪尾。那怪趁势杀了个回马枪，零刚踢完，哪有时间调整身形，只得双手去抓枪尖——却抓了个空。
那枪尖，刺入门中，深深陷入判官位面虫的后背。
是捷蔚？
被教众砸成碎片的捷蔚模型漂浮了起来，有序重组，拼接成了深蓝渐紫色的躯体。
目镜紫光一闪，那雕塑便活了过来，冲着判官位面虫做出迎战姿势。
“捷蔚……”神启教发出恨之入骨的声音。
“捷……蔚……”判官位面虫沉吟着。
“捷蔚！”任暨开心地大喊起来，她们因为方才的争斗，出路被堵住，瑟缩在房间里。
捷蔚冲着任暨点头，挥手用门把她们送走，随后正视着位面虫。
位面虫把长枪从自己的体内拔出，门也即刻消失。它转过身，端详着捷蔚：“果然，无论在……哪个……位面……你都……结仇……不……断……”
试着直起身，那怪的面容都有些扭曲，方才必杀的想法过于急切，没想到捷蔚还有这一招，临收手时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判官位面虫传出低哼声，左手抓枪尾，右手抓枪身中偏后段，抖擞精神，往两位驭灵先锋杀去。
左右双砸拉开二人距离后，位面虫持枪往捷蔚处下砸，捷蔚脚踢长枪中段，可那枪身弯曲，仍把枪尖送来，扎入捷蔚大腿。
踢击的力量一分没少，迫使那怪后退几步，零与捷蔚配合，重拳往那虫后心轰出。造成有效伤害时，自己的肩部也被狠狠扎入挑出，带出一道金色鲜血。
这交手片刻，没能对判官位面虫重创，反倒己方二人被刺伤。那看起来像是坚硬制品的长枪，竟然有着这等柔韧性？
站在位面虫侧后方的零看见其背部伤口正在愈合，连忙上前侧踢，捷蔚也同时直拳奔向那怪面门。位面虫枪身后戳直击零小腹后再以捷蔚胸口缠枪送出，不仅自己分毫未伤，还成功反击了两人。
近不了身。
位面虫不给思考机会，盯住捷蔚前刺。捷蔚也不闪不避，伸手要抓住枪身，给零进攻机会。
扑了个空。
捷蔚的心思仿佛被位面虫摸透，它暗劲一使，传递到枪尖时则是一抖，刚好避开抓取，弹回原位回拉，顺带着把捷蔚手掌割破。
位面虫将长枪贴腰一个大幅度绕背，零腰腹被枪尖划伤，没能及时回位的捷蔚被枪尾击倒。
那怪背对着零，但枪尖直逼向零咽喉扎去，捷蔚见状射出丝线粘附在长枪上，用力拉扯制止。
零趁机进位截踢位面虫膝盖将其打倒，赶紧以擒拿手要把它摁住。位面虫干脆倒地翻滚化解，临起身时捷蔚持枪刺来。
然而就在堪堪接近那怪躯体时，长枪粉碎。
糟了！
位面虫从背后甩出新的长枪，捷蔚因刺击而前倾避无可避，要不是零眼疾手快拽了捷蔚一把，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零前正蹬，那虫架枪挡住回推。
两道灵丝突然缠住位面虫握枪双手。
因反作用力后退的零一脚溅出水声，稍一低头，脚下是个血泊，抽空回望了一眼捷蔚——他的咽喉正朝外流血，把整个胸前的色调都换成了红色。
被束缚住双手的位面虫别无他路，只能被牵引着往捷蔚这边冲来。零站在双方之间，明了捷蔚的意思，随手拍开位面虫无法施展完全实力的刺击，开始单方面痛击起来。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一个活着的判官，捷蔚。”受到持续的拉力，位面虫能够自由活动的双腿也发挥不了像样的踢击，最后绕背沉肘砸头，“只要所有人都以为它还活着就够了。”
这一肘下去，位面虫气势彻底萎靡，即使拉力不变，那怪却快速靠近捷蔚。
终结技释放。
判官位面虫双手上的灵丝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更多丝线捆缚住四肢，迫使其跪倒在地。体内的灵力被抽取，用于修复捷蔚在和它战斗中的损耗。
一柄灵力长枪在那怪正头顶缓缓浮现。
“我在此，宣判你的死亡！”
长枪随着话音一同落下，将判官位面虫由上而下贯穿。贯穿的过程很慢很慢，由于避开了位面虫的要害，导致枪尖已经到了下半身时，位面虫还在挣扎。
然而四肢都被死死控制住，再怎么扭动都是徒劳。
身底已经可以看到枪尖，位面虫还没有被彻底处决掉。捷蔚就这么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没什么可避讳的，这就是在报复，不为别人，这回是为了捷蔚自己。
每次捷蔚施展终结技时，都感觉他会拉着敌人到另一个位面。这次有点区别，刹那之间，零好像看到一根长矛刺入跪地的位面虫体内。
随后，捷蔚咽喉处的伤口无影无踪，朝自己点点头致意，散落成为一地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