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吧，你们都有什么想法。”整理完思绪，应雄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保下来吧，有这么个审判官在，对我们可是大有好处。”安凌叶率先开口。
“会不会有点矫枉过正了，很多罪责其实还不到死刑的地步……”谭若菲深思熟虑后缓缓开口。
应雄看向楚易宇，他正手腕抵住下巴，另一只手指节轻叩桌面。
“易宇，你的想法呢？”
“保不保有很多人在考虑，我在想，保下的话，神启教怎么处理。”楚易宇把手上动作停下，“不保的话，假设我们能确定它的位置，后续的社会舆论以及贪腐的处理……都会很麻烦。”
整个灵探小组都沉默了。楚易宇说的很对，立场站队只是第一步，怎么处理后续相关事宜才是大头，下了决定，就得负责。
上面要杀，下面要留，应雄作为执行者被夹在中间，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从他朴素的情感出发，这个判官确实该留下，有它在，有人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时候起码会有所顾忌。
应雄苦笑着叹了口气，遏制不法之风，居然要靠外力，这是怎么了？
但是潜意识中却隐隐不安，觉得把位面虫留下不妥。不是因为它和捷蔚敌对，他们真厮杀起来，这边的讨论就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听天由命，看看活下来的是哪一个吧。
那是为什么呢？应雄搜肠刮肚，把那丝异样出现时的情景认真回忆了一下。
“捷蔚说，这个判官位面虫，会以我们人类的憎恨作为标记，并去把被大量标记的个体抹除。”
应雄把捷蔚透露出来的情报共享，集思广益，说不定他们也会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异样感。
“没什么问题啊。”安凌叶听完后发表意见，“要是一个人能被那么多人恨上，高低是个十恶不赦。”
“嗯……阈值是怎样判定的呢？”谭若菲留意到了这个规则里的漏洞，“正常相处，人都有喜恶，讨厌和憎恨，到哪种地步才算是打上标记呢？以及，触发判官位面虫的处刑阈值是多少个标记？还是倒序一个个杀下去？”
“听着像个杀手，如果它没有自我意识的话，就是一把可供使用的刀——”楚易宇则是左手握拳轻捶自己嘴巴，眼睛半眯着沉吟，忽有灵光一闪，瞪大双眼，转头严肃道，“组长，这个位面虫不能留！”
应雄眸中一亮，自己错过的，让楚易宇抓住了，虽然自己现在也没有头绪，可楚易宇态度转变如此快，自然是有个中关键。
“为什么啊？捷蔚说的话也只不过是证实我们的猜想方向没问题，怎么你好像一下子开窍了？”
“听起来差不多，可是有一个很关键的区别。”楚易宇正色道，“因为有罪被杀和被很多人恨上被杀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是了！应雄恍然大悟，如果能用主观情感去影响判官位面虫的行动，可操作性就会高很多。
“一般来说，正常人不会被那么多恨上吧……”安凌叶也仔细思考这个区别。
“政敌，派别之争，这种集体恨意完全能满足判官位面虫的标准。”谭若菲先一步反应过来，“或者有人的举动碰了某一类人的蛋糕，也会引起众怒。”
应雄听完几人的分析，倒吸一口凉气。位面虫三次出手，一定也有其他人推断出来这个规律，下一次，受害者就不一定是广义上的恶人了。
就算是平常，如果有人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都会被群起而攻之，而如今有一把杀人不沾血的刀，他们肯定会用起来。
反手打开新闻，浏览着话题度高的热点，试图找到可能的下一位受害者。
一堆小石子从打开的窗户飘了进来，在地上重组。桌旁的谢顶男人埋头工作，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这边已经校订过……啊！！！”
手拿厚厚一沓资料的文员打开门，注意到了谢顶男人身后的判官位面虫，尖叫起来。
谢顶男人被这声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觉得这文员大惊小怪，直到自己身后传来宣告：
“罪人，我在此判你极刑！”
谢顶男人连忙回过头来，在看到那怪右手将石子组成为长矛时，也顾不上其他，夺门而出。
位面虫立定原地，将长矛对准男人掷出。
一阵灵光闪过，捷蔚双手抓住高速移动的飞矛，把谢顶男人从死亡口中拖出。
长矛的速度过于恐怖，捷蔚将其强行停住时，脚下都因巨力陷入地面。
“捷……蔚……”判官位面虫开口喊出了捷蔚的名字，口中含糊不清，“你可让我好找……就算藏在这位面里也别想逃脱惩罚。”
“你是谁？”捷蔚试着将灵力灌注进手中的长矛，不曾想竟直接碎裂，化为一堆石子。
它似乎早就认识这身灵装了，一口就叫出名字。
等等，它也喊“捷蔚”这个称呼？也就是说，孔适自以为是自己起的名字，实际上也是被捷蔚影响而用的本名？
“捷蔚，我将在此以极刑处决你！”这句话说得还是非常清楚。
判官位面虫双手前伸虚握，来自四面八方的石子飞了过去，重组成长矛，不，现在是长枪了。
位面虫持枪快步逼近，枪尖横扫，捷蔚下意识后撤一步避开。那怪足下生风，靠惯性继续转体以枪尾再扫，捷蔚右臂外格挡下。那怪背对捷蔚一个回马枪，枪尖直奔捷蔚咽喉袭来，捷蔚连忙左手抓住枪尖，右手紧握枪身，硬生生在只有几公分处停住。
位面虫猛旋枪身，迫使捷蔚松手后立刻前戳。捷蔚歪头躲闪，那枪尖便穿透墙壁。一个横甩，整个墙壁便被一分为二。
再度前刺，径直穿透捷蔚立起的灵盾，插入右侧小腹。捷蔚忍痛以灵丝将自己后拉，防止被长枪划到开膛破肚。
位面虫紧追不舍，高高跃起，以长枪下劈。捷蔚一个回旋踢，既躲开了这一招又成功反击，那怪受击往旁边倒去。
而就在这种时候，那怪还是使枪上挑划伤捷蔚右腿。
“别再……想跑……”判官位面虫从地上爬了起来，说话断断续续，似乎灵智初开，语言能力还不成熟，“受……死……”
捷蔚巴不得它多说几句，这样也好恢复伤势。刚被割伤的大腿已经恢复如初，小腹也基本愈合。
接肢位面虫当初能变出武器来，自己为什么不行？
没时间给捷蔚再细想，长枪复又突进至捷蔚身前，犹如白蛇吐信，快速刺击后回缩。
眼，喉，胸，腹，腿，足，可供位面虫刺击的部位有那么多，捷蔚手忙脚乱，疲于招架，一个不慎被长枪扫到，跟随倒地身躯的，是位面虫夺人性命的枪尖——奔向心脏。
捷蔚伸出双手将位置向侧方推，却还是没来得及，整个身体被长枪从左侧小腹处扎穿。
捷蔚因疼痛而倒抽了几口凉气，口中传出“嘶呵嘶呵”的短促声音。
位面虫捏住捷蔚脖颈，以对待其他受害者一样的方式，把他沿着枪身拖了起来。
“人类……的血……”判官位面虫留意到了地面上的猩红液体，停下了手中动作，“你……怎么……会……”
忍着剧痛，捷蔚伸手反掐住那怪，掌心灵力涌动，以遁行的衍生能力快速切割，将位面虫逼退。
那怪毫不在意脖子上的伤口，仍是盯着捷蔚小腹汩汩流血上的创口，意味深长地说道：“人类，给你一次机会，从捷蔚中挣脱，下……次再……见面……我……不会……留情。”
说罢，化为沙石散去。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吸收的特殊能力竟然失效了！当时想着用门把枪尖转移，结果还是挨了一枪。
疼痛感逐渐消退，捷蔚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血迹，想着要不要用大雨把这些冲洗干净。
建筑都被这场交战拆得差不多了，零飞过来的时候，捷蔚不知何故，正盯着地面发呆。
落地，零清楚地看到捷蔚捂着自己的小腹，并从指缝滴出血来。
“没事吧？”既然捷蔚还能站起来，那伤口应该不致命，但也怕会出别的问题，零关切道。
“你们决定好了吗？”捷蔚转头看着他，看不出情绪。
“我们已经决定击杀判官位面虫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孔适很想开口这么问，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放下护住伤口的手，零注意到那里已经看不出丝毫受创痕迹了。
电闪雷鸣，随后瓢泼大雨顷刻而至。
解灵后，最显眼的便是自己衬衫上两个不对称的破洞。孔适撩开上衣，腹部没有任何伤痕。即使没有造成有效击杀的情况下，也能有这么恐怖的恢复能力吗？
但恢复，也得有命才行。自己要是慢半拍，被刺中了心脏，恐怕起不到起死回生的能力。
异情部居然和高层沆瀣一气，选择击杀判官位面虫？不想着处理那些被打上标记的恶贯满盈的人，而是想着解决掉它？
那个被捷蔚救下来的谢顶男人怎么也被标记了？莫非他说那些话只是作秀，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没少做？
算了算了，看看那个谢顶男人能不能履现镜头前的承诺吧，希望他不要辜负自己白白流出的那么多血。
捷蔚，要让判官位面虫死。
这是最矛盾的一点，作为民众身份的孔适希望把它留下。每每想到这一点，孔适都头痛无比，不知如何抉择，只觉得这么下去，自己要人格分裂了。
也可能早就分裂了，从传送门里滚出来的时候就不是孔适了。
封灵，捷蔚时隔数周又站在了镜子前。
判官位面虫口中的“惩罚”，是因为什么？是强加之罪，还是伸张正义？
这样下去，还是孔适吗？别英雄还没当上，先一步成了疯子了——或者先死了。
一只手摸向小腹，另一只手贴近心脏，孔适突然一阵心惊肉跳。要是现在的状态，打死都不会和那家伙交手。
空手接白刃，自己太吃亏了。
果然，自己是被捷蔚控制了吗？一个被驱使的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顶着光鲜亮丽的灵装还能被称之为英雄吗？
只要被人们认可就够了，内里是不是自己也没什么太大影响。自己这么干下去，不就是贪图着这些吗？
不自爆身份，潜意识里也是有点认为自己配不上英雄，毕竟肯视死如归也是被捷蔚的残留意识影响，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那个判官位面虫很明显大部分时间都是神志不清，会对捷蔚发动攻击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本能。
靠这个，孔适也有一个推断：
捷蔚记忆里曾经参与围剿的那些人——还是该叫做位面虫——也会来到这个位面。
捷蔚啊捷蔚，你就不能多回忆起来些东西吗？临到被插成肉串时，都不明白和那家伙是什么仇什么怨。
拜托，它都拿着根长枪戳到脸上了，捷蔚你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是说那些家伙个个手里都有趁手的兵器？
孔适活动活动十指。
赤手空拳，要和他们抗衡，未免有点太为难人了。
零确实有收集捷蔚滴落血液的想法，但这暴雨倾盆，灵力随着血液被稀释，就没有那么好研究了。
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甚至是飞到半途上，谭若菲才汇报说这边遭遇了位面虫。
他们是有心驱使的，还是无意之间触发了判官位面虫的处刑阈值？
更棘手的是，根本无从查起，想要杜绝他们再次犯案，只能把位面虫给击杀。
但现在又被它跑了。
“我拿我全家性命发誓，我的生涯履历里只犯过错，没犯过法，更不可能犯过罪！”谢顶男人被护送到异情部之后，见到谭若菲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您先放轻松，我们知道您的情况。”谭若菲也是哭笑不得，男人这么做，搞得她好像是反贪局的。
“我所有资产都可以公开，随便你们查。”谢顶男人依旧认真道。
“您别激动，我们这里是异情部，异常情况应急处理部门。”谭若菲试图让男人冷静下来，“把您带回来，也只是因为您受到了位面虫攻击而已。”
“那位面虫为什么攻击我，不就是认为我有罪吗！”
听了这话的谭若菲顿了一下，看向楚易宇。
楚易宇摇摇头，接过谭若菲的活，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我们不认为那些来自外面的位面虫真能精准看穿所谓有罪无罪，万一栽赃陷害也有用，那不就害了您这种人吗？”
谢顶男人的表情终于缓和了许多，开始娓娓道来。
没什么有用的讯息，叙述的最后是逃出生天时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捷蔚拦下本该夺命的长矛。
人还是得留在异情部，对男人的解释是给异情部时间，好还他一片清白，实际上是守株待兔，等着把判官位面虫引过来解决掉。
回来的路上，应雄着重强调要把这次袭击的消息死死封锁住，不然让幕后黑手——们尝到甜头，后面可就麻烦了。
楚易宇在网上检索了一遍，基本没发现攻讦这谢顶男人的相关讯息，也就是不靠发动大量民众，就达到了判官位面虫的阈值吗？
安凌叶一寸寸端详着位面虫的长矛，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已经听应雄说过捷蔚初战不敌位面虫的事情了，必须赶在神启教发现操纵它的办法前找到对策。
应雄没提到捷蔚流出人类血液。
“运气不错。”
眼见着神启教短时间内便迅速壮大，神启教不仅站在了台上，乃至于隐隐压过了异情部。
“尊者，照这么下去，我们就能朝异情部复仇了。”一名亲信兴奋道。
“真是可笑呢。”碧瞳女人笑得很灿烂，“把你们绑起来，能过的了驭灵先锋零吗？”
“有了这么多人声援，倒是可以拜托神使为我们除去绊脚石了。”徐晚碧说完，便宣布要进行演讲，要求尽可能的人前来参加。
能靠神使处理出轨这种无聊的男女情事，那么集中力量，以声浪推动对异情部的攻击，自然也是轻轻松松。
理由也是非常好找，刁南州那颗雷，可以循环使用，什么时候都可以拿过来炸一炸。
一夜之间，那些诉苦喊冤的视频迅速被新的海量的新视频排挤走，无一例外，全部都在传递着一种观点：
高层早就意识到了神使降世的意义，只不过他们想要独占这份福祉，才对外宣扬说神使都是令人厌恶的位面虫。
刁南州也是神迹之一，当时被神启教授意，以夸张行为引起世人关注，本想在最关键处揭露高层的小九九，却被作为狗腿子的异情部泄露。
可怜刁南州，就这么被毁尸灭迹，死无对证了。
“啊？还来？”安凌叶看到这些视频时直接炸毛了，“刁南州的坟头草都长出来了，居然还把这个破事翻出来换个花样说？”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楚易宇面色凝重，“死人张不了口，可不就由着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