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了于富春电话里所说的话,徐爽就知道,这件事找于富春肯定是行不通的。
就算徐爽不说,于富春也知道,他办的这件事是不符合程序的一件事,假如他若全力去帮的话,不是他办不到,而是不值得。
毕竟一个穷困山区对一名省委书记而言,可以是讲话中穷苦人民的代表,但也绝不能代表全部。
坏人坏了一辈子做一件好事那叫浪子回头;
好人好了一辈子,做一件坏事就是原形毕露。
就好比你让他把一颗老鼠屎丢锅里一样,肯定会给他的政治生涯留下污点。
一名文化局的局长,连个旅游二字都不带,他就算想帮,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所以于富春听到了徐爽的诉求之后,抛出的这个老战友也只不过是用来敷衍徐爽罢了。
徐爽如果再不懂事,把这件事推掉,那就等着跑断腿吧,千辛万苦最后也办不了事。
索性,有还不如没有。
“真是太谢谢于书记了,不过已经有人答应下来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但一听已经有人答应了,于富春顿时就有了主意。
“哎呀小徐啊,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不用说了,我这就给我那个战友打招呼,你就等他电话吧。”
于富春其实不是在乎有人答应,怕别人抢走对徐爽的这份人情,而是忽然意识到,既然徐爽有把握的事情,他心里也有了底气,知道该怎么跟战友说了。
不管是不是他战友帮的忙,这个顺水人情他徐爽总是要还的。
徐爽笑着连连感谢,这才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十分钟,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正是于富春所说的郝局长,全名叫郝佳国,受了于富春所托,在京城随时恭候徐爽。
徐爽没多说什么,寒暄了几句便将电话丢在了一边。
侯粉关切地问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件事交给他,而非要亲自跑一趟呢。
徐爽摆摆手笑道:“这些送上门的人情,别管大小,只管接着就行了,至于到底用不用,应该怎么用,一定要有一个清晰的判断,到底哪些是真人情,哪些是来凑热闹的,如果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好事可能都会办成坏事。”
老百姓们做什么事,总喜欢向别人要保障、要依靠。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烧香拜佛靠天靠地,就是不愿意靠自己。
这是来自血脉里自带的一种感情寄托,毕竟华国的老百姓始终都相信,人多力量大,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让事情更趋于完美。
殊不知,这本就是弱者发自灵魂深处的自卑,一切都要依附权贵,才有的安全感。
其实这正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底层文化”。
然而在儒家、墨家、纵横家、兵家等诸子百家中,道家如同一股清流,流过历史的长河,在上层社会中依然具有着深远的影响力。
经过了几千年的演变,虽然道家属于国人自己的宗教,但硬是把自己玩成了需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濒危宗教。
归根究底是因为道家所主张的思想,总会让很多当权者感到十足的威胁感,有悖于潞州久安的这个统治理念。
就比如遇到干旱水涝等天灾,别的老百姓都在烧香拜佛求爷爷告奶奶要保佑,但只要道家一出手,他手提三尺剑,捏出一道黄符,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连佛家的神仙们都得听从他一个凡人的号令。
再或者每到民不聊生时,道家的弟子们就开始下山拯救苍生,有病治病,没病给你一道黄符揣兜里先镇着,要遇到治病救人已经杯水车薪时,就会带人揭竿而起,吼一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鼓动老百姓就跟皇家干起来了。
那些西天诸佛一个个肥头大耳,而道士却给你来个辟谷。
佛教让戒定慧,搁在道家戒个鸡毛,直接给你来个“无为”和“入世”,先放纵了再说。
徐爽正是深受了四年道家文化的熏陶,如今做什么事,从来不喜欢靠别人,能一个人单干的,绝不去拉那些左顾右盼的同伙。
他所说的好事办成坏事,两个女人仔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一件事多方求援,到最后无论事情是否办成,你总会把帮你办事的人得罪,因为你压根就没指望人家,却让人家为你废寝忘食从头忙到尾。
你的事重要,还是领导的时间精力更重要?
从哪个方面看,这件事都办的很不地道。
遇到宽宏大量的还好,知道你人品低微,不和你一般计较。
但遇到那些小肚鸡肠的,直接一巴掌把这件事给你拍死,既然他没得到好处,谁也别想好。
道理大家都懂,但有些人做事不讲原则不择手段,一切只向完成目标看齐。
但这种人往往最后得到的结果不会如愿,其根本原因还是从开始就拜错了庙门。
第二天一早,徐爽告别了家人带上尹诗诗和翟晓雯,又到县城放下晓雯接上何力和陈洋,四个人一起开着车朝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南山县本就属于兰河省与汉东省的交界,过了汉东省,就到了直隶省,而京城正是在直隶省的中央,全程高速大概有八百公里,不做停留的话,也就是八个小时的车程。
尹诗诗全程只坐在徐爽的身边不敢说话,前面由何力陈洋换着开,中途在高速服务区吃了个自助餐后,便再次上路,一路无话地过去了整整七个小时。
“何力,我们从前面的高速口下。”
“好的,徐哥。”
何力本来要叫领导的,但徐爽吩咐,到了京城不要叫领导,也不要叫老板,在京城这种地方,徐爽觉得还是低调点好。
陈洋回头问道:“徐哥,咱们不是要去京城办事吗?这还有一百公里呢,从这里下会不会太堵。”
徐爽笑道:“不会的,这里我知道,大学四年没少坐车,这里应该是离我们的目的地最近的高速口了。”
直到此时,三人才知道,原来徐爽不是要带他们直奔京城。
徐爽介绍道:“你们别看这是京城的五环以外,但其中生活着很多在京城上班的白领,因为这里在前两年刚修好了地铁站,从市中心到这里也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算是很方便了。”
陈洋疑惑地问道:“这里真的有我们要找的人吗?”
听到陈洋问出这句话,尹诗诗也同时关心地看向徐爽。
徐爽说:“当然没有,不过我们还是要听听师父他怎么说。”
“你还有师父?”
陈洋诧异地问,徐爽苦笑道:“我这个师父和你所说的不一样,他不从政,和他们不一样,但他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去见他很有必要。”
“哦,这样啊。”陈洋回过头,虽然心里仍有许多疑惑,但他知道,不该打听的不能随便打听。
总之他们三个人是跟着徐爽来的京城,有什么事也都要依靠徐爽照顾,他们只要记着,把兜里的钱看好,别把肩膀上的脑袋丢了,也就谢天谢地了。
京城这种地方,岂是一般人能随便来的,扔块砖头都有可能砸到一名处级干部,这还真不是夸大其词。
只要来到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就卧着,能少说话,尽量少哔哔,因为也许你无意中的一句话,就有可能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曾经徐爽去参观过恢弘的古老宫殿,在那里徐爽见识到了王朝的更替和帝国的兴衰,也认识到了作为一个人的渺小。
即使徐爽在南山县可以呼风唤雨,可是到了这里,一切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根本摆不上台面。
季连成遇到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徐爽就曾亲眼见过一些人不识趣,送的礼被直接当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那个人当时的脸都绿了,但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蹲下去,一点点地捡起一地的鸡零狗碎。
类似这种情况在京城的角落时有发生,很多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所以徐爽在去那种地方之前,就要做好万全准备,不然的话,自己的命运也不会比他们好到哪去。
几个人抬头看到眼前的道观时,所有人都傻眼了,他们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徐爽还有心思来拜山门。
不过眼前的景象,到了徐爽的眼里,就意味着不同的感触。
几年没来,道观还是那个道观,可自己却早已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如今也是手握千亿项目的大佬,这种充实的成就感,让徐爽很是为自己骄傲了一番。
“我师父脾气有点怪,你们先在附近等着,等我见过了师父,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好,我们就在山下等你。”
能不上去最好了,光是眼前山门前台阶,都足有九十九层,过了山门再往上走,才能看见道观的大门。
这要是徒步爬上去,还不得累的两腿抽筋?
徐爽将手机和公文包放进车里,轻装上阵,一步步朝圣般地朝山门走去。
徐爽的脚步很轻,但还很稳健,只一会功夫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小人,在古朴的道观门前停下了脚步。
徐爽轻叩门闩,很快就有小道士过来开门。
“这位善人,请问您找谁?”
徐爽连忙做了个单手礼道:“我找临西老鬼,还请小道友通报一下。”
小道士愣了一下,心中诧异此人是谁,竟然直呼道长名号,于是说道:“我家道长近日闭关,概不待客,还请改日再访。”
说着就准备关上门,徐爽连忙把手伸在了门缝中间。
“哎,实不相瞒,我是他的徒弟,今日前来有要事相商,还望小道士通报通报。”
说完一翻手心,只见其上是一卷捆好的百元大钞,这让小道士顿时心花怒放,顺手就把钱接了过来。
“请道友稍候,我这便通报。”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这里仍十分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