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两刀……五刀……十刀……
在几位刽子手的操刀下,一块块皮肉被割下。
随即就被差役取走,裹着废纸扔进人群,每次都能引起百姓的争抢。
流出来的血也不会浪费,用盆接住,有的是人花钱买。
生啖其肉,饮其血,书中描写的画面走进了现实。
看着自己的肉被一片片割下,被愤怒的百姓吞食。
平日里嚣张霸道的贪官污吏、豪强恶霸脸上,再也没有了桀骜。
只剩下惊恐、痛苦、懊悔、哀求……
台下百姓脸上,也再无平日里的温顺怯懦,神情里充满了愤怒、痛恨、兴奋……
他们或高声呐喊,或高举双手,或挥舞拳头……以各种方式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在人群的远处,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读书人,正激动的看着这一幕。
右手食指情不自禁的伸出,在面前虚空画着什么。
他正是著名画家王绂。
他是无锡人,擅长山水画,为了寻找灵感游历天下。
只是运气不好,路过凤皖省的时候,恰逢桑敬封闭全省通道。
他只能在一家寺院寄宿。
不过对于他这样的大画家,寺院倒是非常欢迎,提供了种种便利。
在此期间,他也详细了解了凤阳发生的事情。
曾经在官场混迹过的他,顿时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
果不其然,没几天凤阳禁军就开始出动大索全省。
将所有劣绅恶霸、社会帮派、地痞流氓等等全部缉拿,就连庙观都没能幸免。
七八家庙观因违反律法被取缔,管理层全部被抓捕入狱,普通僧众被勒令还俗。
王绂借宿的那家寺院,算是口碑比较好的,才得以幸免。
即便如此,也被审查了好几遍。
本来他以为,事情差不多到此就结束了。
毕竟在他看来,朝廷的专项行动,就是推广人权和惩奸除恶。
现在桑敬把违反《雇工法》《废奴法》等律法的人都打掉,把社会上的不法分子抓走。
已经是完成了任务。
至于被人火烧……很明显是有人煽动百姓,而且桑敬自己也属于以身入局。
后来他把为首的冯汝杰等都抓了起来,也算是报仇了。
至于向普通百姓复仇,在他看来那就有点小家子气了。
更何况这些百姓都是圣皇的同乡,桑敬也得顾忌三分。
他的猜测是有一定道理的。
只可惜,作为一个传统文人,他并不知道朝廷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所以没几天,桑敬又做出了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将二十名官吏、恶霸凌迟处死。
这是自凌迟之刑发明以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应用。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绂一度以为别人在和他开玩笑。
桑敬这是要做什么?
朝廷明令禁止肉刑,凌迟更是被安平侯点名批评,他这么做就不怕上面的人怪罪?
就算他是诸侯王,大不了拍拍屁股去自己的永义国当国主。
可他真的就一点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
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如此大规模的使用凌迟之刑,都必然会被骂的。
想不通之下,他只能认为是桑敬心胸狭窄,想要报火烧之仇。
但不管他能不能理解,这条命令都这么下达了。
出于好奇心,他也前来观刑。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和百姓挤一块儿,而是找了个无人的高处用望远镜观看。
望远镜这东西制作门槛并不高,大致样式被人知道之后,很快就被工匠们摸索了出来。
精度和功能都不如军用,但对于普通人已经足够了。
只是这玩意儿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王绂也是咬牙才买了一副。
平日里出行,游山玩水使用,特别方便。
今天正好也用到了。
然后就看到了让他为之震撼的一幕。
高高在上的官吏,变成了砧板上的羔羊。
温顺的百姓褪去了怯懦,变得无比的狂热,似乎一把火就能将他们点燃。
尤其是争抢贪官血肉的场面,更是让他深受触动,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情绪在酝酿。
他知道,灵感来了。
之后他放下望远镜,遵从内心的声音,来到了现场。
亲身感受到了那股氛围。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出两个字,民心。
内心里酝酿的那股情绪,也迅速膨胀,一幅幅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最后定格在其中一幅上。
王绂内心反而非常平静,在画面定格之后,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一路回到借宿的寺院,他关闭房门取出文房四宝。
挥毫泼墨,很快一幅画的轮廓浮现在纸上。
城外,行刑台。
柱子上绑着一个人,左侧肩膀已经露出白骨,剧痛让他面容扭曲。
一名手持利刃的人,正在沿着伤口进行切割。
行刑台的边缘,一名差役手持一块吸血的肉,做投掷状。
在高台的下方,围绕着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百姓。
只有前面几排人能看到面孔,在后面就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唯有那一双手伸向高台的手,清晰可见。
王绂足足用了四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这幅画画好。
等他抬起头,发现外面天早就已经黑了。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点了数十根蜡烛,照的房间犹如白昼。
这些全都是虫蜡和蜂蜡做的蜡烛,价格高昂。
平时只有佛会的时候,才会取出一些使用。
今日竟舍得拿出来,王绂也不禁心生感激。
屋外人也察觉到他完成绘画,不一会儿主持就在门外求见。
王绂起身将人迎了进来。
一见面主持就说道:“恭喜施主又得佳作……方才未经允许擅入屋内,还请施主见谅。”
王绂感激的道:“是我该谢谢主持才对,若无这许多蜡烛,我的画作恐怕要半途而废矣。”
又客套了两句,主持提出能否欣赏一下画作。
王绂自然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就迎着主持来到书桌前。
只是看了一眼,主持就立即收回目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王绂知道他为何会如此,这幅画莫说是主持,就算是他自己都不想看第二眼。
过了好一会儿,主持才说道:“世人只知王施主枯木竹石画乃天下一绝,却不知道人……人物画亦如此……传神”
王绂叹道:“偶尔所感罢了。我有预感,此生恐怕再也无法做人物画了。”
主持明显是懂艺术的,闻听此言露出遗憾之色:
“阿弥陀佛,希望王施主莫要因此留下心障。”
王绂用一声叹息,作为对他的回答。
主持默然,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贫僧认识一位裱糊大师,不知……”
王绂看了看桌子上的画,摇头道:
“谢大师好意,就不麻烦你了,此画……”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准备送给安平侯,任凭他处置吧。”
主持露出诧异之色,不过随即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弥陀佛,王施主慈悲。”
之后主持找来一个纸筒,王绂将画卷起装了进去。
没多久,这幅画就被送往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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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刑场,五个行刑台同时行刑。
第一天割三百刀,所有犯人都被送回监狱。
一刀刘他们给每个受刑的犯人,都喂了一颗药丸。
“这是我们这行当研究出来的一点小玩意儿。”
“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毒。”
“不过是慢性毒,服用后短期不但不会死,还会精神焕发。”
“最合适用来给受刑的犯人吊命。”
“怕害人,秘方是不外传的,也不能写在纸上,只能口口相传。”
庞修德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毕竟每个行当的头部从业者,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独门手艺,打听这个犯忌讳。
关键是,这玩意儿是慢性毒,很敏感。
被人知道自己掌握了这种东西,恐怕以后路会更难走了。
冯汝杰渐渐清醒过来,听到庞修德的声音,眼睛顿时瞪大。
没有眼皮保护,他的眼球本就有些凸,这一瞪眼就更是吓人了。
庞修德都感到一阵不舒服,强忍着不表露出来,而是得意的道:
“冯判官,今日感觉如何?”
冯汝杰激动不已,发出‘呜呜’声。
庞修德忽然低声道:“不用恨我……不对,尽情的恨我吧。”
“不要说什么我出卖了你之类的,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听说过密奏使吧?我就是。”
冯汝杰的眼睛瞪的更大,像是要掉出来一般。
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密奏使拥有直接给皇帝上奏的权力,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他下意识的以为,庞修德早就和皇帝有过沟通,故意留在这里当眼线。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的仇视、痛恨、懊悔更是千百倍的增加。
两道血泪,顺着眼睛汩汩流下。
庞修德更感快意,大笑道:“哈哈……所以懂了吗,从始至终你不过都只是个小丑而已。”
冯汝杰牙齿咯咯作响,这一刻他体会到了疯子姜员外的感受。
正因为感受到了,他才更加无法忍受。
庞修德很满意自己的这番话,他就是要从身心上打击对方,给对方带去最大的痛苦。
只有这样,才能慰藉被害死的冤魂,顺便发泄自己心中的仇怨。
一番语言操作之后,他心满意足的离开,只留下面容扭曲的冯汝杰。
第二天行刑继续。
其他四个人,最快的一个割了六百多刀,手抖了一下划破大动脉致仕受刑人死亡。
其余差不多也都是七八百刀的样子,受刑人就死了。
只有第一组,也不知道一刀刘是太兴奋,还是别的原因,竟然超常发挥。
足足割了六天,冯汝杰身上的肉几乎被剃光了,骨头、血管裸露在外。
实在没有地方下刀,开始拆手脚等地方的骨头。
最后算下来相当于割了一千七百一十三刀。
行刑结束,一刀刘整个人都瘫倒在地,累虚脱了。
二脖子等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神仙一般。
几人一起竖起大拇指:“从今天开始,你一刀刘就是我们中的这个。”
一刀刘也无比得意,这绝对是创造历史的记录,没想到竟然在他手里完成了。
但后遗症也很严重,他手脚不停颤抖,怎么都控制不住。
不得不放弃了剩下的任务。
桑敬得知此事,直接奖赏了他一千贯宝钞。
算上他行刑应得的酬劳,这一次足足赚了一千两百多贯钱。
这笔钱足以让他们全家过上富裕的生活。
一刀刘心满意足的退休了。
二脖子等人很羡慕,但并不嫉妒。
这个钱是他应得的。
更何况,还剩下十五名死囚呢,他们最后赚的也不会少。
一千七百一十三刀,这个记录很快就传扬开来。
百姓们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的高兴。
这种贪官,就该被千刀万剐。
很多做了亏心事的人,则开始瑟瑟发抖,希望不要被发现。
尤其是监狱里的那些囚犯,得知二十人被凌迟,首犯冯汝杰更是被刮了一千七百多刀,吓的屎尿齐出。
一个个比谁招的都快,就只有一个要求,别被凌迟。
但会不会被凌迟,显然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有些人就算招的再利索,也难逃刀刮。
比如那位白面书生蔡炳文和他的几位同伙,当他们招出真的干过采生折枝之事的时候。
庞修德直接就将他们列入了凌迟名单。
之所以现在没有行刑,是怕惊到了那些贩卖人口的买家。
义惠侯府的行动,也非常的顺利。
凤阳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凌迟给吸引了,再加上桑敬打着观刑的幌子,放开人口管制。
民间很多人开始借机流动,又变相的为调查人员打了掩护。
资料上的情况,大半已经被证明属实,只有一小部分还在调查中。
“情况很不容乐观,这些被贩卖的女子,已经有四分之一不在了。”
“还活着的那些,有些认命的,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部分不认命的……惨不忍睹。”
庞修德将义惠侯府送过来的资料放在桌子上,面色凝重的道。
桑敬随便拿起几页翻了一下,脸上也不禁露出怒容:
“这些人,同样该死。”
庞修德又拿出一份资料,道:“这是被贩卖的幼童的情况。”
“他们的境况,比被贩卖的女子更凄惨。”
“只有极少数被卖给绝嗣的人家,日子才好过。”
“大部分都是被买来当奴隶用的……”
“而且调查发现,很多富人有娈童癖好,会购买俊俏孩童……”
桑敬脸色更加难看:“抓……杀……”
庞修德提醒道:“您在这里重新用凌迟之刑,此事应该已经传到京城。”
“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命令传达下来,您可想好应对之法?”
庞修德已经是他的心腹,桑敬倒也没有隐瞒,而是道:
“我已经给圣皇、娘娘、陛下和陈侯写信,将这里的情况说明。”
“他们都不是迂腐之人,定然能理解的。”
说到这里,他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道:
“主要是陛下,为了大局整整隐忍了五年,此时正欲大展拳脚。”
“只要我们能将凤阳的事情处理好,他只会高兴,不会因此责备我们。”
“所以你尽管放手施为。”
庞修德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冷笑道: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