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朱元璋一声低吼,高丽妃韩氏面色惨白,大半个身子都软得像烂泥一般。
可即便如此,高丽妃韩氏不再言语。
朱元璋心头的杀意已起。
如同出鞘的刀子,要是不见血,哪有那么容易收回去。
就在这时,含山公主来到了西庭的殿门之外。
殿门敞开着。
大殿内灯火通明,往里面随便一瞧就能看清状况,形势绝对不妙。
含山公主咬着下唇,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此时却浑然未觉。
她下了狠心,吩咐身边的宫女:“快快去把陆羽先生找来,今日这武英殿大学士不来,我们母女二人怕是要丢了性命。
求求你了,一定要快。”
含山公主身为公主,随意出宫是不行的,但宫女行动起来就容易得多,宫里的禁军亲卫也不会一直盯着。
“知道了,公主。”
那宫女立刻飞奔而去。
望着她的身影,含山公主心想。
今晚她们母女二人的性命,恐怕就要寄托在陆羽一人身上了。
……
夜深露重,圆月高悬。
月色如水,本是一处静谧的氛围。
可就在此时,“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大学士在家吗?
陆羽先生在家吗?
我家公主殿下有请大学士救命。”
“求求大学士了。”
宫女不停地拍打着陆羽府邸的朱红大门,很快便惊扰了门房。
门房得知是宫里的事,连忙带着宫女去见陆羽。
前厅之内。
陆羽换了一身便服。
见到陆羽,宫女“扑通”一声就给陆羽跪了下来,红着眼眶,快速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还请大学士救命,不然今日我家殿下还有娘娘,恐怕都活不成了。”
宫女额头都磕红了,再下去怕就要流血不止。
徐妙云也收拾好衣着从后宅走来,知晓了此事。
她看向陆羽,定定地看了一瞬,上前替陆羽理了理衣冠,说道:“想去便去,我家夫君可不是那胆小如鼠之辈。
若是今日真有人因你没了性命,而且还是这府上未来的妹妹,我这做姐姐的怕也是良心难安。”
“那娘子,我便不去了。”
陆羽同样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徐妙云,忽然一笑。
徐妙云白了他一眼,狠狠捏了捏陆羽腰间的软肉,嗔道:“都说让你去了,要不然家法伺候。”
“娘子都这么说了,我这做夫君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一遭。”
陆羽嬉皮笑脸了一下,随后神色郑重地看着徐妙云,认真说道:“放心,你家夫君我这一去回得来,死不了。”
“呸呸呸。”
徐妙云连连开口。
又狠狠瞪了陆羽一眼,神色傲然,挺着如天鹅般的脖颈,说道:“陛下、太子殿下还有皇后娘娘,那边可都舍不得对你动手。
无非也就是让你吃点苦头罢了。
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实权,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大学士,而且还是个五品官。
大不了就是罢官。
你我一同回我娘家,国公府里去住,可比你这府邸要宽敞多了。”
陆羽笑着应下,徐妙云继续嘟囔着:“也不知当日我究竟看上了你哪点,要官没官,要钱没钱的。”
陆羽摸着俊脸,颇为自傲地说道:“或许便是看上了我这张脸。”
夫妇二人插科打诨一番后,陆羽也不再浪费时间。
临行前。
他深深看了徐妙云一眼,再次说道:“夫人,等我回来。”
说罢,陆羽走出府邸。
上了马车,朝着皇宫的崇武门疾驰而去。
陆府门前。
徐妙云静静地望着陆羽离去的马车身影,神色恍惚,喃喃自语:“一定等你回来。”
……
皇宫后庭。
朱元璋杀意翻涌,似乎谁也拦不住。
此时,含山公主也进了殿内,一同前来的还有惠妃郭氏及其膝下的汝阳公主,宫里的其他妃嫔几乎全都来了。
后宫发生了如此惊天大事,无人能够不关注。
同行的还有尚未离开的燕王朱棣、晋王朱棡。
众人纷纷在旁劝说:“父皇,此乃后宫之事,不是都交由母后打理了吗?
父皇又何必再多操心。”
“今日之事,不过是下人以讹传讹罢了,高丽妃娘娘也是爱女心切,所以才犯了天颜。”
“父皇就这么算了,毕竟都是一家人。”
敢开口劝说的,也就这几个皇子了。
其中朱标说话最多,燕王朱棣和晋王朱棡两人也就劝了一两句。
朱元璋一瞪眼。
他们个个就像鹌鹑一样缩到了角落里,老父亲的威严就是如此恐怖。
“先生怎么还没到?”
燕王朱棣开口。
晋王朱棡像个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身影,“这一次怕是陆羽来了也未必能解决问题。”
“父皇这次是真生气了。”
“先生来了。”
朱棡眼珠子在大殿内滴溜溜乱转,一心想着脚底抹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第一时间便发现陆羽已经到场。
但陆羽毕竟不是宫里的人,哪怕有了旨意,也只是半个能进宫的人。
“武英殿大学士求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陆羽身影矗立在西庭之外。
此时他的到来,就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小舟,虽不足以抵御风浪,但却能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陛下,武英殿大学士到了。”
云奇巴巴地跑去通报。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咱还没瞎,那小子不就站那儿了。”
朱元璋抬手直直地指向陆羽。
云奇委屈巴巴地低下头,赶忙退开。
按照流程。
他该做的已经做了。
朱元璋大手一挥,喝道:“明日再点卯前来。”
说完。
他目光威严地朝周围扫视一圈,说道:“咱还真是小瞧了你们,怎么,以为把陆羽这小子找来就能挡得住咱?
标儿,还有你们两个家伙。”
朱元璋看向燕王朱棣和晋王朱棡。
两人纷纷摇头,可不敢触怒父皇分毫。
含山公主面色发白,正准备上前。
这时马皇后挺身而出,说道:“是我让人去找陆羽这位大学士的。
这宫里的风浪,毕竟与这位大学士,我朱家未来的贤婿,朝堂之上的驸马都尉有关。
一切事因他而起。
他若不来,又算怎么回事?”
马皇后缓缓开口,沉稳有力,虽未与面前的朱元璋有半分争吵的意思,但却清晰无比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
“既是一家人,那就直接进来。”
马皇后看向陆羽。
陆羽深吸一口气。
他明白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关,要是扛不过去,接下来可就要倒霉了。
朱老鬼可没那么好糊弄。
“微臣拜见陛下。”
陆羽又行了一礼。
朱元璋此时懒得跟陆羽计较这些虚礼,说道:“小子,今日没你说话的份,咱在处理家事。”
朱元璋开口。
一再提醒陆羽别多管闲事。
可陆羽今日既然来了,为的就是管这闲事。
又怎么可能不参与进去。
不进去他岂不是白来了?
朱元璋不理会陆羽,对着身边的禁卫下令:“高丽妃韩氏抗旨不遵,拉下去杖责三十。”
成年男子都很难挨得住这三十军棍。
何况是在后宫一直养尊处优的妃嫔。
别说三十棍,恐怕十棍子下去,就是进气少出气多,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了,这三十军棍和杖毙又有什么区别?
禁卫们领了命令,不顾其他,架起高丽妃就往西庭外拖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陆羽心急如焚。
一时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介入。
所幸就在这时。
含山公主再次冲了出来,跪拜在朱元璋身前,哭求道:“父皇,求求您了,母妃再怎样也罪不至死!”
陆羽瞅准这个时机,目光一亮,快步走出,说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今日陛下与含山公主、高丽妃娘娘乃是一家血亲,骨肉相连。
父女之间,还是应多些温情。
如此也能彰显陛下仁慈之名。”
陆羽只能用这种方式给朱元璋戴高帽。
“呵呵。”
朱元璋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他看了陆羽一眼,开口道,“父女固然情深,可若是君臣呢?”
朱元璋抛出一个尖锐的论调,直接回击陆羽方才的说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在封建时代本就是无解的铁律。
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陆羽咬了咬牙,说道:“还请陛下明鉴,今日之事,一切皆因微臣而起。
该罚的不是高丽妃娘娘,也不是含山公主。
而是微臣。”
陆羽的话语如同一桩桩重锤,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此言一出,竟是要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一人身上。
“先生,你胆子也太大了!”
人群中,晋王朱棡看到这一幕。
着实被吓了一跳。
方才他还能躲着,此刻却万万不行了。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先生被父皇杖毙。
他朱棡好歹也是个晋王,不能如此懦弱。
就在朱棡思索之际,身旁的燕王朱棣已飞奔而出,来到陆羽身旁,大声说道:“请父皇收回成命!”
“天地君亲师,先生乃是儿臣之师,先生受罚,儿臣又怎能坐视不管?
儿臣愿与先生同罚。”
话音刚落。
晋王朱棡咬牙切齿,此刻他最恨的不是父皇,也不是陆羽,而是朱棣这个“好兄弟”。
朱棣这话直接把他逼到了墙角。
他要是再不站出来,还算什么人?
好一招道德绑架!
晋王朱棡一脸愤愤不平,也跟着跪倒在地,说道:“父皇,儿臣也一样!”
看到这一幕,太子朱标面露欣慰之色。
他轻叹一声。
随后也跪倒在陆羽、朱棣和朱棡面前,说道:“请父皇收回成命。”
这一刻。
西庭大殿内,往日里无人敢违抗这位大明天子、开国皇帝的旨意。
此刻却一下子多了四人,且个个都与他关系紧密。
看着眼前的情景,马皇后不动声色。
自陆羽出现的那一刻起。
她心里就明白。
此事最终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眼下这一幕,反倒出现得恰到好处。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此时,朱元璋望着眼前众人,虎目圆睁,忽然间狂笑起来:“好,好,好!”
“咱的三个孩子,还有你这混小子,一个个都跟咱对着干!”
“咱今日还就铁面无私一回,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来人,毛骧,你个王八犊子跑哪去了?
还不赶紧给咱过来!”
朱元璋一声大喊。
毛骧带着身后的蒋瓛、纪纲等人,手持绣春刀出现在这里,只等朱元璋发落。
朱元璋毫不犹豫,一手指着陆羽、朱棣、朱棡和朱标四人,大声朝毛骧喝道:“你们几个眼瞎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赶紧把这四个跟咱作对的家伙,全部关进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地牢里,给咱大刑伺候!要是让咱知道你敢放水。
咱绝不轻饶!”
朱元璋怒发冲冠,大声咆哮。
这一刻。
除了马皇后,在场众人恐怕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心思。
听到这话,毛骧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一时间也不敢吭声。
他看了眼旁边跪下的四人,暗自叫苦不迭。
我的老天爷。
这四人身份一个比一个尊崇,在这大明朝,一个比一个得罪不起。
现在他毛骧居然要一下子得罪四个,还要对他们用刑。
他以后还能活命吗?
“毛骧,没听咱说什么吗?”
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
毛骧咽了口唾沫,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陛下。”
他带着身后的蒋瓛、纪纲上前,把陆羽、燕王朱棣、晋王朱棡和太子朱标一一带走。
至于给这几位爷戴上锦衣卫的镣铐,借他毛骧十个胆子。
他也不敢这么做。
他毛家还想多延续几代。
可不想被诛灭三族。
“这群小畜生!”
朱元璋等陆羽、朱标一众人离开后,仍不解气,又骂了几句。
“其他人都散了。”
直到这时,马皇后才站起身来,缓缓开口。
在后宫。
她作为皇后,威仪丝毫不落下风。
于是,刚刚拖拽高丽妃的两个禁军立刻散开,高丽妃这件事就这么暂且过去了,往后也无人会再提半分。
这宫里聪明人多着,都知道该如何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