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晋王殿下、燕王殿下,还有先生,陛下旨意到了。”
“你们可以出去了!”
毛骧轻轻推开压根就没锁的地牢大门,再次出现在这四位面前,心中五味杂陈。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把这四位爷送走,他晚上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这几日毛骧可一直失眠,生怕几位爷在地牢里出什么意外。
不然他毛骧下辈子可就真搭进去了。
听到这话,燕王朱棣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反正对他来说。
在宫里、宫外,或是这地牢里,都没太大区别,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
晋王朱棡的想法也差不多。
朱标缓缓睁眼,环顾四周,眼中竟流露出几分恋恋不舍。
他喟然长叹。
心里明白,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不能再拖延了。
“先生,请。”
朱标右手伸出,礼数周到。
陆羽微笑着点头,笑盈盈地直起身来。
令人称奇的是。
他这一身儒袍,经过锦衣卫地牢的“洗礼”,竟然连个破洞都没有。
恐怕在文武百官中。
他陆羽是唯一一个进了锦衣卫府地牢,还能安然无恙,甚至过上这般惬意日子的人。
一直等到他们四人离开锦衣卫府地牢。
外面各家早已派人赶着马车前来迎接。
看着马车一辆辆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毛骧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然而。
这样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连续忙碌了几日,精力几乎耗尽的毛骧,当晚搂着家中香喷喷的婆娘,正睡在床上。
忽然,“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陆羽先生不见了,陛下正传召您,纪纲已经提前过去了!”
蒋瓛跟着府上的管家,火急火燎地朝毛骧的房间赶来。
毛骧一听,连忙翻身坐起,匆忙穿好便服。
当他出现在蒋瓛面前时,脸色煞白得不成样子。
他心里清楚陆羽与皇帝的特殊关系,若是陆羽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毛骧的脑袋恐怕又要搬家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毛骧眼球布满血丝,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
但此刻他也别无他法,只能带着身边的蒋瓛,赶忙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
此时。
皇宫内的武英殿,虽还未到深夜,但也已不早。
得益于陆羽之前提供的批阅奏章之法,近半个多月来,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不再熬夜,生物钟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身体和精气神也一日胜过一日。
可今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心浮气躁,根本没心思睡觉。
武英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朱元璋面色阴沉如墨,铁青着脸,紧握着铁拳,狠狠砸在眼前的桌案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陆羽那混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大晚上的不回家,难不成跑去喝花酒了?
他可是国子学的祭酒先生,怎么会是这种人?”
朱元璋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实在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虎目圆睁,目光如利刃般在周围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此刻在这大殿之内,除了朱标之外。
他看谁都像是绑走陆羽的罪魁祸首,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云奇也不例外。
朱元璋一个眼神扫过去,云奇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奴婢可万万没有那个胆子!”
云奇声音颤抖地说道。
朱元璋抬脚在他身上踢了一下,虽没用尽全力,但这一脚带着的力道,还是让云奇半天翻不过身来。
“滚!都给咱滚!”
朱元璋心烦意乱,再次大声呵斥道。
然而。
即便如此,也无法缓解当下的紧张局面。
朱标虽然白天刚从锦衣卫地牢出来,在里面待了将近大半日,但对于这几日洛阳新都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已然一清二楚。
他同样沉着脸,思索片刻后说道:“父皇,此事会不会与那三位尚书大人有关?”
经朱标这么一提醒,朱元璋脑子一转,瞬间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紧接着又摇头否认道:“标儿,这绝不可能。
今日刚下朝会,锦衣卫就已经查抄了他们的家。
今日之事是咱临时起意。
他们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就算留了后手,也不可能如此迅速。”
“在这洛阳新都。
他们还没那么大能耐。”
朱标听后,也皱着眉头继续思索。
他实在想不明白,白日里还见过一面的先生,晚上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既没回住处,也没出现在国子监,那还能去哪儿?
朱标一时间也毫无头绪。
毕竟陆羽之前在应天府时,活动范围也就那么几个地方,平日里虽也会带着一家人外出踏青,但次数屈指可数,本应该不难查找。
可如今搜寻的地方都一无所获。
就在父子俩冥思苦想之时,后宫的马皇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匆忙赶来武英殿。
“陛下。”
马皇后一脸凝重,表情严肃。
“陆羽对我朱家有恩,绝不能让他出事。”
“妹子,咱心里清楚,比谁都明白。”
朱元璋双手紧紧握住马皇后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晚,咱就是把这洛阳新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浑小子找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朱元璋在武英殿内来回踱步,坐了快大半个时辰。
脑海里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想了个遍,可要么远在天边,要么早已不在人世,难不成还能化作冤魂厉鬼来索命不成?
虽然朱元璋曾见证过数百年后的一番新天地,但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他还是不太相信。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毛骧带着蒋瓛从殿外匆匆赶来。
一进大殿,毛骧便极为主动地跪拜在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大声说道:“请陛下放心,今日之事,微臣定当查明先生的踪迹。”
此时,朱元璋已渐渐冷静下来,没有再把火气撒到毛骧身上。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看到朱标在,马皇后也在,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朱元璋迅速摇头,将这多余的念头甩出去,之后沉声说道:“洛阳新都四门紧闭,没有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把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调动起来,对军队、官员、百姓,各处县司府衙,一一进行彻查。
若是有人敢反抗阻拦……”
说到这里,朱元璋眼中杀机涌动,但在旁边朱标和马皇后的劝解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可将其拿下。”
“是,陛下!”
毛骧领命,带着身后的两人再次离开武英殿。
他们离开不久。
朱元璋实在按捺不住那颗焦躁的心,带着太子朱标,一同离开了宫墙之内。
马皇后也想跟着去,但朱元璋没有同意。
与此同时,宫墙内的另外两人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着宫里乱成一团。
“老四,怎么回事?”
晋王朱棡问道。
燕王朱棣挠了挠头,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最后也懒得去多想,只是一个劲地说道:“管那么多干什么。
难不成这天还能塌了?”
“来,咱们三个继续喝酒!”
一提喝酒,晋王朱棡也在一旁嘟囔着醉话。
“喝!”
……
洛阳新都!
在陆羽的一力推动下到了今日,已然发展成型,其多数官司衙门与之前的应天府并无太大差异,其中的“十六楼”更是意义非凡。
这“十六楼”乃是朱天子有意打造,最初在秦淮河畔开设了富乐苑,这是官营的高档妓院,里面皆是国色天香、色艺俱佳的女子。
当时规定文武官员不许入院,只允许商贾出入。
开设此苑的目的,一是为了活跃经济,彰显太平盛世;二则是为国家增加财政收入。
然而。
这小小的富乐苑,怎能满足军队将士以及那些有钱有势的商贾们的需求?
于是,后续又开设了京都酒楼。
之后工部又相继建造了十楼,再加上后来新建的五楼,连同最初的富乐苑,便有了“十六楼”的说法。
洛阳新都与秦淮河虽有一段距离,但洛阳新都风貌全新,有着别具一格的独特韵味。
城中虽无秦淮河,却有清平小河,在大明洪武一朝,这里已然成为天下商贾、城中新贵以及官员们最喜爱的风雅之地。
尤其是今夜,月色渐深,清平小河上,伴随着细吹细唱的花船,声音凄清委婉,动人心弦。
河边便是十六楼,各处花楼林立。
楼中的女郎们身着粉色、红色、青色等淡雅色彩的衣衫,头上簪着茉莉、牡丹、杜鹃等各类花种。
她们轻卷香帘,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而陆羽此刻就在此地。
只是他似乎脑子不太清醒,意识有些模糊,面上还带着几分醉意。
“好地方!”
陆羽一手指向周围,大声说道。
周围灯影摇曳,船鼓声渐渐响起,十六楼的卷帘窗纷纷打开。
清平小河内,商舳舻舳,陈素罗列,与今晚的月色、河里的波光融为一体,云雾缭绕之间,从十六楼中踱步走出的女郎,仿若月宫的仙女。
这场景,真可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让人不禁沉醉其中,魂牵梦绕,恨不得就此留在此处,醉生梦死。
周围的文人雅士们推杯换盏,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听说近些时日,清粉楼可是又推出了新的花魁娘子,武技惊人,轻歌曼舞之间,宛如天上仙娥。”
“那算得上什么,难不成还能比得过醉仙楼内的那位绝色佳人?
人家可是正经的清官人,至今还守着完璧之身。”
“再好的姑娘,难道还能比得上宫里的金枝玉叶?
我可收到消息,国子学的前任祭酒陆羽先生,可是要与公主成亲。”
“不会,陆羽先生不是早已与国公之女成家立业,家中也育有子女了吗?
难道皇室还愿意舍身相嫁?”
“那又如何。
先生可是大名鼎鼎、天下无人不知的饱学圣贤。”
此言一出,周围的文人纷纷露出敬仰之色,不敢大声议论。
毕竟。
当世圣贤,自古以来都极为罕见。
此时,在十六楼内靠岸的一处花船上,一位身着白衣的身影正遥望四周。
“清平小河、十六楼,洛阳新都之内,果然人声鼎沸,名不虚传。”
刘琏摇头失笑,低声自语。
接着便打算登上花船。
十六楼是有规矩的,并非单纯给钱就能随意进出,而是要一环环地遵循礼节,讲究的就是一种格调。
也正因如此,十六楼才会被洛阳新都的众多权贵、商户追捧,真正达到了一掷万金的程度,有了“五陵少年争缠头”的盛况。
刘琏刚从江西回到洛阳新都。
原本早已给他定下官职,本已到了述职之日。
可今日朝会之上,数位官员接连落马,使得他原本的官职也发生了诸多变数。
虽说不至于影响他在朝堂中的前程,但心中难免还是升起了一丝担忧,所以便来到这清平小河十六楼之处。
排遣一下心中的烦闷。
就在此时,刘琏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朝周围一扫。
赫然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刘琏瞳孔一缩,目光瞬间凝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先生,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一出口。
刘琏脸色微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他都能来此处,先生又为何不能?
谁说来到这十六楼就只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刘琏是个例外,先生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二人,皆为品行高洁之辈。
出现在此倒也合情合理。
……
“先生,许久未见了!”
刘琏热情地将陆羽迎进花船内。
二人相对而坐。
刘琏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感慨道:“先生,我对您实在是感激不尽。
此前在江西,若不是先生您力挽狂澜,单凭我一人,哪怕有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局面陷入困境,无能为力。
又怎会有如今成为江西布政使,主管一省事务,拥有这般前程的我。”
他顿了顿,诚挚地说:“先生,大恩无需多言,都在这杯酒里了。”
说罢,刘琏递上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