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点,都快一点!”
平城至鹰嘴峡半路的平原上,马休大军正在夜色下狂奔。
马休骑在马上,心中焦急。
远方山火旺盛,隔着数十里外他都能看见,这与之前父亲所说的计划完全不符。
马休不知前方发生何事,但心中不妙的预感让他频频催促大军急行。
他希望能看到父亲的大军,最起码也要也是前方两军交战的线索。
然而,即便他自认已经足够接近,但除了漆黑的夜色和那漫山火焰的背景,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马休的心中愈发不安,他不断地催促着士兵们加快脚步,但夜色深沉,道路难行,士兵们的体力也在迅速消耗。
他只能勉强维持着队伍的秩序,心中祈祷着父亲马腾能够平安无事。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一下,马休立刻警觉起来,挥手示意全军停下,准备迎敌,然而,当他看清来者时,心中顿时一松——那是他父亲马腾的亲兵!
然而,还不待他高兴,就见那亲兵狼狈不堪的跑开,噗通一下翻身下马,跪在马休身边道:
“少将军,少将军——大事不好了!”
“大将军苏曜亲自率军突袭,我军在鹰嘴峡遭遇伏击,损失惨重,全军覆没,主公……主公已经投降了!”
“什么?!”马休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日夜兼程赶来支援,等来的却是父亲投降的消息。
“不可能,不可能!”
“父亲在峡谷设伏,以逸待劳,怎会轻易被击败?”
“而且以父亲英雄盖世,又怎么会就这样投降?”
“就是他投降了,那苏曜能接受吗?”
马休一把抓住那亲兵的衣领,怒吼道:
“你骗我,你骗我!”
“快说,是不是那苏曜的奸计!”
而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且说不久前,就在苏曜帅帐。
马腾面对苏曜的逼问,马腾一时是张口结舌,冷汗如雨,不知该如何作答。
谁蛊惑他反叛?
若说是自己一人所为,那看这大将军现在的态度,他怕是难逃一死。
但若推说给那些中原世家,那他也不得不考虑给自己留些后路。
经此一败后,马腾自认这大将军再大度,怕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再出镇一方了。
甚至贬为庶人,放他回家都不太可能。
毕竟,在凉州老家他还有儿子马超等人领兵在外。
故而,最好的结局,怕就是在朝廷里给他找个闲差监管起来。
如此一来,他若是得罪了那些中原世家,往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可吃啊。
马腾心中天人交战,正在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间,傅干站了出来。
只见这个留着山羊胡,明明年纪轻轻却扮作老成模样的马腾军师神色坦然,拱手向苏曜深深一礼:
“大将军,此事皆因在下未能尽到劝谏之责,致使马使君误入歧途,犯下大错,某愿代主受过,请大将军责罚小人,勿要为难马使君。”
马腾闻言,心中一震,急忙抬头看向傅干,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他没想到,傅干竟会在此刻挺身而出,主动承担罪责。
要知道,就在刚刚不久前,自己在绝望中还口出恶言,怨恨于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当即,马腾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不过,苏曜却没有轻信傅干的话:
“你这家伙倒是忠心耿耿,愿意为主上分忧。”
“只是这起兵反叛,乃是大罪,岂是你说代过便能代过的?”
“马腾身为一方诸侯,手握重兵,难道就没有自己的脑子?轻易就被人误导,可见其也并非明智之人。”
马腾一听连呼惶恐,罪过云云,直言自己确实糊涂,德不配位,愿意受罚,请大将军免去他的职位。
马腾颤颤巍巍的请罪,配合上他声泪俱下求饶,不得不说确实还是有些可怜相的。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苏曜依然是一言不发。
“......”马腾绝望了。
完了,这大将军不会真的非要我死了才行吧。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大将军,我,我可以写劝降信!”
马腾突然说道:
“犬子马休,现在正自平城带兵赶来,我可修书一封,劝他归降。”
“还有犬子马超,现在西凉,我也可以额修书一封,劝他归顺朝廷。”
“他们都是很孝顺的孩子,只要大将军保证不伤害他们,我想他们定会听从我话的。”
马腾言辞急切,眼中满是希冀地望着苏曜,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一直沉默的苏曜却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马休怎么他不知道,但马超那个好大儿,历史上可以真真切切的把在曹操手下当人质的全家老小都害死了。
你要说马超天生反骨那倒未必,但想要劝降凉州,绝对不是拿下马腾就可以了的。
至于正在赶来路上的马休......
“你觉得难道我自己就搞不定他了么?”
“况且,你马腾勾结诸侯举兵反叛,致生灵涂炭,这等罪责,岂是仅凭几封劝降信就能抵消的?”
马腾闻言绝望,他颓然的低下头,等待自己的命运,并开始想象希望能是个不那么痛苦的死亡......
就这时,傅干突然灵机一动,心中有了主意。
他深知苏曜此刻正在中原大力整治世家势力,而刚刚苏曜又询问是谁在背后蛊惑马腾起兵,这或许就是一个转机。
“大将军明鉴!马使君接受招安以来对朝廷一直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二心。”
“此次我等率军前来并州,实乃受当时董卓朝廷的指派,使君身为臣子,不得不听令行事啊。”
“而且,不仅如此,并州的诸多官员,还有中原的那些世家大族,都纷纷写信邀请马使君举兵进京,信中皆称大将军您是乱贼,意图颠覆朝廷。马使君一时不察,轻信了这些谗言,才犯下如此大错。还望大将军念在马使君一片赤诚之心,饶恕他这一回。”
傅干的这番话,犹如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让马腾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连忙抬头,口中直呼“对对对!”
“哦?中原世家还有并州官员?”
苏曜的表情上终于有了松动:
“汝等所言可有实据?别是为了推脱信口雌黄吧?”
马腾一听苏曜的话,心中顿时一喜,他明白路子总算走对了,连忙抬起身子,急切道:
“大将军,卑职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在云中郡的驻地,卑职保存了与那些官员和世家的往来信件,这些信件足以证明卑职所言非虚。卑职愿意将这些信件呈献给大将军,以表卑职的忠心。”
“好好好。”
苏曜呵呵一笑:
“既然有证据,那我便信你一回。”
说罢,苏曜便唤来关羽,命他之后带领部曲,与马腾的部分亲兵和降兵一同于明日北上云中,收取证据的同时负责接收并州领地。
马腾滑跪的够快,而且还有足够价值,苏曜可以放过他一命,让他写了封亲笔信,派人急送马休,劝降收编其部众。
但是相对的,并州关外那些墙头草,苏曜就不会轻易饶过了。
“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太守,守土无方,反复无常,即刻革职查办,押解回京,听候处置!”
苏曜目光锐利,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没有任何反对。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理解苏曜的决定,换了自己,恐怕惩罚还会更加严厉。
原因无他,这关外四郡,在数年前匈奴人叛乱时就已全部沦陷,丧土失地,还是多亏了苏曜的活跃,直捣王庭,平定了匈奴之乱,朝廷才重建了四郡的统治。
虽然当时苏曜无权决定太守人选,但毫无疑问,这些人能封疆一方离不开苏曜的努力。
然而,现今面对马腾的来犯,即便苏曜代表朝廷,三令五申要求他们拒敌固守,但是这四郡太守还是纷纷不放一箭的投降,甚至根据马腾的说法,不乏主动邀请勾结之人。
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
数日后,云中郡守府。
“你说什么?!”
“大将军苏曜亲征北伐,马使君的大军全军覆没???”
太守李宣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手中的茶杯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前来报信的士兵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声音颤抖地重复道:
“大人,千真万确啊!”
“马使君的大军在鹰嘴峡欲伏击苏曜,却遭反制,整个峡谷一片火海,其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马使君本人也兵败被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太守李宣喃喃自语,脸上血色尽失,一屁股瘫坐在地。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原本以为苏曜在中原搅风搅雨,惹得天下不宁,人人喊打,政权必不能久。
而云中之地远在关外,苏曜鞭长莫及,面对强大的马腾,自己果断投靠,乃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策。
马腾就算不能一举入关,至少也能可和苏曜大军僵持一段时间,给他在这乱世中左右逢源的机会。
可是,谁曾想,那马腾竟然会如此快便遭遇惨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太守,我听说那大将军苏曜已下了严令,说要拿您和其他三郡太守回京问罪,前来押解的兵丁已是离云中城不远了……”士兵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
“完了,全完了……”太守李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恐惧。
他没想到自己一念之差,与马腾勾结,背叛朝廷,如今报应来的居然如此之快。
不用想,他也知道,苏曜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样的叛徒,等待他的必将是严厉的惩罚。
“太守莫慌!”
就这时,军师顾明站了出来:
“某闻大将军苏曜已启程回京,如今出关外者不过是其麾下一别将,带骑步数千而已,还多是降卒。”
“既然如此,我等又有何可惧?”
当即,其军师便提议,趁着敌军未至的时机,太守应尽快联系关外四郡其他太守,说明情况,据城死守,共同进退,同时借兵胡人,狠狠的打击苏曜的这支别部。
军师顾明的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陷入绝望的太守李宣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他猛地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
“好!就依先生所言,那苏曜欺人太甚,我等又岂能坐以待毙?”
李宣迅速行动起来,他立刻召集了郡中的亲信官员和将领,向他们说明了目前的严峻形势和军师的计策。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关外郡县不比关内,尤其是云中等郡刚刚重建,兵微将寡,城中守兵只有不过千余民壮,其中还有三百人是太守李宣从老家募来的私兵。
但同时,也正因为有那三百私兵坐镇,李宣也得以顺利控制云中郡府,在其威逼利诱下,众官吏也只能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安排。
随后,李宣亲自修书数封,派快马加鞭送往定襄、五原、朔方三郡,向其他太守说明苏曜的来势汹汹以及自己的计划,言辞恳切地呼吁他们摒弃前嫌,共同抵抗苏曜的军队。
同时,他还命人携带重金和礼物,联系治下诸胡人部落首领,与那些首领进行接触,务必要说服他们出兵相助。
对于这些胡人,李宣非常重视。
他很清楚自己那千把人的守兵难当大任,真正的主力还要看这些胡人。
汉人在关外如今数量不多,而胡人们则世居此地,人多势众,骁勇善战,而且皆是骑兵。
只要有这些胡人助力,他一边守城的时候,一边让胡人游骑骚扰官兵的补给线,断其后路,那才是大事可期。
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李宣加紧了云中城的防御准备。
他首先尽可能多的征调了城中的青壮年男子,编入军队,加强训练;同时,将城中的粮草、兵器等物资进行了清点和储备,确保在长时间的围困中能够自给自足。
城墙上,士兵们日夜巡逻,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的动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几天过去了,定襄、五原、朔方三郡的回信陆续传来。
让李宣感到欣慰的是,其他三位太守都表示愿意与他共同抗敌,他们也深知,如果不联合起来,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
于是,四郡开始互通有无,相互支援,共同制定防御策略。
而在与胡人部落的交涉中,李宣更是成果颇丰。
不得不说,这件事其实挺颠覆他的认知的。
在就任来此地前,他一直以为这些胡人都是些野蛮难驯之辈,很难治理。
然而,当真的上任后他便发现,自己之前似乎是有些想当然尔。
这些胡人比想象中的更加乖顺,只要给予相应的利益,他们便会非常配合的为己所用。
这一次便是如此,在他们听说中原反贼进攻的消息后,都没怎么讨价还价,便一个个闻战则喜,主动表示愿意保卫家乡。
很快,一支支身着皮甲、背负弓箭、手持弯刀的胡人骑兵便陆续抵达云中城附近,他们数以千计,在部分人进城补充守兵后,其余人则多扎营城外,与云中城互为犄角。
更有一支敢战的胡骑,绕道后方,随时准备切断云中与雁门方向的联系。
这一幕幕,看的太守李宣是心潮澎湃,豪情顿生,他觉得这一次自己说不定真能扭转乾坤,让那个小瞧他的苏曜吃个大亏。
但是,他的信心却没有维持多久。
很快,他便发现那些听命于己的胡人部落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什么?!”
“来人的旗帜中有苏字大旗?”
“那反贼将军竟是苏都督???”
“嘶——”
“不对劲,不对劲啊!”
在太守李宣视野不及的地方,胡人部落中,流言开始发酵。
那些部落首领们,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