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女士,你还好吗?”
还没等到弗洛蕾整理思绪,那两名保镖就冲进了屋子。当他们看到软瘫的布蕾特妮之后,也都愣了一下。
“你们的老板似乎很不舒服,她似乎……”弗洛蕾迅速地想到了一个借口,“……日子到了。症状很强烈,她晕了过去。”
“啊?她已经39岁了,怎么还……”那两名男保镖面面相觑,随即凑了过来,“女士,老板,你还好吗?”
弗洛蕾慢慢地向后退去,她进了房子之后还没有换鞋。她可以逃到摩门堡垒去,也可以逃去21避难所。安德之前还开玩笑,说不给她办赌城区准入证是怕她打牌上瘾。笑死了,她为什么会需要这东西……
这两名保镖的注意力一直在没了气息的布蕾特妮身上,无法避免地分神了。她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突然拔腿向门口跑去。但那两名保镖的反应也极快,几乎是在她抬脚的一刹那就转过身来:
“该死的,是她下的手!追她!追她!”
弗洛蕾慌不择路地撞在房门上,拧开门锁夺门而出,两名保镖紧随其后。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要不要转身向摩门堡垒跑去,她根本就没有转身的机会,那两名保镖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
冬天的寒风刮在弗洛蕾水嫩光滑的脸蛋上,让她感觉犹如刀割一般。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事实上,她的人生里还真没有什么时候需要她像现在这样玩命地奔跑……
“我是劳伦·米切尔,21避难所的居民!请求进入!”
“识别到21号避难所前居民。欢迎回到赌城,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她能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慢了下来,似乎是被机器人拦住了。哈哈,这群笨蛋,没有赌城区准入证!
弗洛蕾笑出了声,可当她刚刚跨进赌城区一步,泄了劲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全部力气,她直接摔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一个天启追随者狼狈地跌倒,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看着周围好奇的目光,弗洛蕾几乎要像传闻中的鸵鸟那样把头埋进地里。可惜,脚下的地面,是混凝土的。
现在还不能停下来,必须快点去21避难所才行……想到这里,弗洛蕾迈开灌了铅一样的脚步,挣扎着起身向前走去。
她很久都没有回到赌城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作为一个避难所居民,这里的景象并不能让她有半分留恋。她曾经生长在这里,却因为身旁高塔里的奇人,不得不从地下离开。
21号避难所的招牌别具一格,是一个钢筋混凝土搭起来的造型顶着一个避难所的齿轮状大门。每个避难所都有一个这样的大门,这样的造型似乎是在无声地宣示着豪斯对赌城区的主权:即使是沉重的大门,在他的力量下也会被无情地拆毁。
弗洛蕾很不喜欢这个招牌,在她看来,这个人并没有权利把所有的避难所居民从避难所里赶出去,用混凝土封死下层区域,把上层改造成宾馆并从中分成。
豪斯能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他是个从战前活下来的老腊肉,有很多钱,仅此而已。还“欢迎”回到赌城呢,呸。
然而如果让安德知道她的想法,安德会比她更无语。豪斯顺应了避难所居民的意愿,用赌博解决争端,但是人类再聪明,又怎能和接近ai的机械生命思维相匹敌呢?
现在的21号避难所,只有一半的区域可以造访,而这里的常客也变成了想要体验避难所生活的观光客。看着被改造得像个小卖铺的避难所入口,怀着沉重的心情,弗洛蕾推开了门。
“嗨,劳伦!”站在柜台后面的一名扎着金色马尾辫的女子热情地和她打了声招呼,“真是很久没看见你了,最近怎么样啊,怎么想着回来了?”
这个金发女子就是21避难所现在的经营者莎拉·温特劳布,她和她的双胞胎弟弟迈克尔·安杰罗是少数留在这附近的避难所居民。弗洛蕾听到这个熟悉而厌恶的名字,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莎拉,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看看周围没人之后,弗洛蕾走向柜台,压低了声音,“短一点的版本是,有人在追杀我,我可能需要在这里躲一阵子。”
“啊?”莎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弗洛蕾,仿佛是要确定她有没有在开玩笑,“你是认真的?真的吗?谁啊?你不是天启追随者吗,怎么会……”
“事情就是这样,是自由城里一家……一家青楼的人,总之我需要在避难所里躲一会儿。”弗洛蕾担忧地看向门口,“刚才追我的人因为没有准入证在赌城门口被拦住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们的同伙是不是也能进来。”
“但是他们应该不知道你到这里了吧?”
弗洛蕾疲惫地摇摇头,“恐怕知道了。我没有准入证,进来的时候,直接报了我避难所居民的身份。”
“这可真是麻烦……但是别担心,我会帮你的。”说着,莎拉转身从背后的墙上拿起一把钥匙,放在了弗洛蕾的手里,“房间号在钥匙上,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莎拉。”
“没事啦,”莎拉苦笑着耸肩道,“避难所居民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人走了不再回来。我记得你的父母要去加州,他们最后到那边了吗?”
“没有。他们在南边的一座小镇定居下来了,那里叫清泉镇。”
对于没有进过避难所的人而言,这里的景象似乎难以想象。但对弗洛蕾来说,走下楼梯之后看到的景象,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青灰色的金属走廊,冰冷的色调却带着一丝温度。在避难所一层的中庭里,摆放着几张赌桌,却再没有人在这里赌不值钱的筹码。
放眼望去,没有人穿着背后写有“21”字样的蓝色避难所制服,如果有,可能也只是图个新鲜,租来试穿一下的游客吧。短短几年过去,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这里是她的家,弗洛蕾这样想着,曾经是。她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初的21年人生,就像避难所的编号一样。她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但以后,她却不可能在这里终老了。
避难所生活的确很好,但她也在天启追随者的团体中找到了新的人生价值。或许,这也是避难所存在的意义吧,作为一种知识、文化和道德的载体,把它们一代代传承下去,供后人重建废土。
弗洛蕾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钥匙对应的房间,0144号。她看着这个熟悉的数字,不禁出神,莎拉果然还记得。2年之前,她和爸爸妈妈还住在这里。某种意义上,这里就是她的家。
“我回来了……”
她喃喃自语着,看着房间门缓缓在她面前滑开。所有的陈设都保留着当年的样子,时光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自己和爸爸妈妈的幻影在房间里行走、说话,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满怀着对现实的满意和对未来的憧憬。
弗洛蕾眨眨眼睛,房间里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床铺和桌子都整洁如新,陈设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显然莎拉很勤快。她默默地按下关门的按钮,慢慢地躺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静静地看着青灰色的天花板。
人们都说,当家里只剩下自己,这里将不再是家。如今弗洛蕾也有类似的感觉,她的家可以在自由城的摩门教堡垒,可以在清泉镇,也可以在国王夜总会对面的二层小楼,但,应该不会是这里了。
避难所的隔音效果达到了战前水平,门外走廊下方的喧闹声几乎被隔绝得一干二净。在这个安静得可以听得到心跳的房间里,弗洛蕾在这一天中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这一天中她经历的种种事情,全部在眼前闪过。
而每一次的闪回,最终都会定格在布蕾特妮的身上。那双失去光彩的双眼,无力地张开的嘴,还有那冰冷的体温。
弗洛蕾不禁打了个寒颤,在冰冷的床铺上蜷缩成一团。她必须想点别的事情,否则她将无法安宁。
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她的眼前滑过了安德出门时的样子。多美好的景象啊,他笑着和自己道别之后,迎着朝阳走出家门。
她为什么会想到他呢?也许是因为两个人足够关心吧。在认识了这个人足够久之后,她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所有习惯,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到言谈举止,她全都一清二楚。
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她的遭遇纯粹是他的行动招致的恶果。但是很奇怪,弗洛蕾此时并不怨恨安德,按理来说,她作为一个纯粹的受害者,应该这样做。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吗?抑或是,就像之前谈论到那笔2000瓶盖的私房钱时一样,她已经将二人视作一个整体了……
安德应该不会有事吧?如果他安全归来,看到餐厅里的景象,能想到她躲藏的地方吗?
在不断的、惆怅的思考当中,弗洛蕾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