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血气,还好不是很严重,哼……”殷九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的。
纵使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依然强装镇定:“那什么,大叔,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大叔?没大没小,我比让你来找我的人可大得多。”殷九华眼神带着一丝嘲弄。
“袁爷爷?你比他还大?”我小心地问道。
而殷九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嗯?怎么不是秦知远吗?”
我如实地对他说起了自己的经历,而殷九华对于我的故事始终是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好像我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在他眼里就算个屁似的,末了也没给个回应,只是催促我跟上他的步子。
我起初也没在意,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是到了郊区。
说来也怪,从酒店出来到郊区起码也得五六公里,怎么才聊了几句就走了这么远,于是好奇地问道:“大……”看着这张帅得别扭的脸,四十来岁顶了天了,叫大爷我是真开不了口,于是就顿住了。
殷九华也没答腔,只是一边自顾自地走着,我也只好闷头跟着。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他在一座山前的停了下来。
明明还是大白天,还是晴天,可这座山的山顶居然聚集了一大团乌云。
不单单光线也明显暗淡了,就连气温也骤降了几度。
前面像是一个村落,嗯……有点像少数民族的那种村寨。
当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路时,我脸上的冷汗不知不觉不受控制一般地流了下来,本能地调头就走。
尼玛,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下(吓)人啊!
这人是怎么想的?逮着我往死里坑啊!
我才从这差点丢了命的地方逃了出来,又被他带回来了。
下一秒,一股让我无法抗拒的怪力从我后背袭来,眨眼间我的双脚离地——我再次被殷九华揪住了衣领提了起来。
为什么叫怪力?我将近一百四十斤的体重硬是被他拎起打了个转,被迫跟他来了个对视。
“你怕?”殷九华嘴角抽了一下,那表情就像孙悟空看着奔波儿霸要来认自己做干爹似的。
我点了点头,一口唾沫重重咽下。
“拿着判官笔的人说自己怕鬼,啧啧啧……”
不知为什么,这种刻薄的话从殷九华嘴里说出来毫无违和感,好像是流水般自然。
可我终究是看不惯他这副自大的样子,正想着反驳他,他突然又把我放了下来,用鼻孔看着我问道:“你刚才说让你来找我的是那个成天就守着潇水的老叫花子?”
“嗯,不过他可不是老叫——”
我话没说完,殷九华一把抓起我的手,仔细看了看我起满茧的掌心和手背上的硬疙瘩,冷冷问道:“他教过你点血?”
我再次点头。
一阵冷笑后,殷九华把他那张帅得让人全身不舒服的脸凑了过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眼神里竟然有着一丝期待,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我还是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王德智的话,然后小心地回答道:“钉头煞、死龙煞、棺材地,三煞合一的困尸阵。”
谁知我的话却换来的是一句更加冰冷的盘问:“你不是说秦知远只是教过你一些粗浅的东西吗?你是怎么知道困尸阵的?”
我双手一摊,转眼就将王德智出卖得干干净净。
殷九华沉默了几秒,然后指着来时路的树林说道:“既然老叫花子教过你点血和把式,那——这些人你应该可以摆得平吧?”
好像是为了应验他的话一般,林子里竟然陆陆续续走出来好些个人,这些人穿戴整齐,黑衬衫,黑西裤,大白天的还戴着墨镜,从头到尾一水黑。
“唉……我只是个悲催的市井小老百姓,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这种大排场啊?全都拜你所赐啊!”我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内袋,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此时,氛围极其古怪,十几个黑衣人只是静静站在离我十米开外的距离,没有任何动作,周边静得落针可闻,就当我以为这些人是木头,准备开溜时。
一个声音从这些人的身后传了过来。
“乌云蔽日天,杀人越货时,啧啧啧……你说是吧?殷十四。”一个长发男背着手缓缓向我走来,神情冰冷且阴森。
这人颚骨青暗,嘴唇泛黑,瘦骨嶙峋,看不到一丝人气儿。
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隔了几秒,他在距我还有四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背着的手伸出一只:“交出来吧,我不像崂山那帮纨绔子弟,所以,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一阵齐刷刷的上膛声很好的验证了他没在吹牛。
什么时候对枪支的管控这么不力了吗?我心里不禁苦笑。
“那什么,大叔——咦?人呢?”
殷九华什么时候走的?还走得无声无息,我心中瞬间无数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虚了,彻底虚了,十多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我没理由不慌。
正犹豫到底要不要老实上交,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个胆子开枪时。
“砰!”
枪一响,惊起飞鸟一群,我脑袋里各种逃生画面跟卡了顿似的。
这一声警告让我把所有的小聪明都抛到了一边。
我无奈举手表示认栽,另外一只手慢慢伸进内袋。
“很好!能用蓝令才能压制的东西果然不是凡物,停!扔过来,别耍花样!”长发男扒拉着枪口指挥道。
我依言将蓝纸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长发男手中。
“呼——”
长发男长吁一口气,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那团纸上的时候,我抽腿蹬向身侧的一棵树干,借力飞扑到靠八毛寨方向的小路狂奔。
“世纪百年服务指南……给我杀了他!”
怒吼伴着枪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学着枪战电影里的战术动作跑起了“S”型,然后慌不择路的我一头扎进了一间木屋。
待看清楚时,我哭笑不得。
第一次来寻人就是在这里遇见虎子,第二次和王德智在这里布石灰阵拉红绳也是在这里,现如今是第三次了。
“缘分呐!”我拍了拍房梁感叹道。
地上的石灰和拉起的红绳还在,唯一不同的就是这屋子里多了一股呛人的烟味,不是东西烧焦了那种味道,是农村老人抽的那种旱烟味。
我心中暗叫不好,单凭这股子味道,这地方就呆不了,正准备从后门溜走的时候,一声嘲讽入耳。
“怎么不用判官笔收了他们的魂?你又不是没用过,对吧?”
起先我吓了一跳,然后就是一顿错愕,我想责怪他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管,又想埋怨他胡乱抽烟暴露自己所在,但还是开不了口。
“之前我是不知道,见识过它的恐怖就……反正那样不好,会背上因果的!”我回答的吞吞吐吐,半天都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
“秦知远带大的孩子,心性是没问题的,不过——”
“妈的,敢耍老子,给老子搜!记住,抓活的,我要把他活剐。”长发男的叫嚣打断了殷九华的话,随着他的呵斥,脚步声再次散开了去。
“看我干嘛?人是你招来的,就这些人你都对付不了,将来怎么学过阴?嗯……外面的人说你耍了他们?”殷九华问完就自顾自地继续抽起了旱烟。
我小心地看着屋外,然后告诉他我在酒店的床头柜看到那本服务指南的封面跟蓝令极其相似,于是就生出了一种恶趣味,谁能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嘿嘿……还算有点心眼,不过还是不够啊。”
这话不知是讽刺还是赞扬,反正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屋外的那群黑衣人身上。
果不其然,一个黑衣人端着手枪踩雷似的向我所在的屋子缓缓靠近,那姿势,我在电影里见过,绝对不是普通的混混能比拟的。
我踮起脚窜到了门后,然后猫着身子,准备偷袭来犯的黑衣人。
“砰!”这扇被我踹过好几回的门再次应声而倒。
枪先探门,而后跟进,这人很专业,进门后极速环视了一眼屋子,我在他转身到一半的时候对着他的天灵盖一掌拍下。
不料这人反应太快,往后一缩,我只拍到了他的前额。
下一秒枪口回转。
一声巨响,声波将我的脸皮上的汗毛都震了起来。
枪响必定引来更多的黑衣人,我得立马结束战斗。
于是冒着中枪的危险,拨开黑衣人持枪的手,趁机矮下身,一肘子击在他的心窝子,剧痛让其不得已捧腹弯腰。
然后我一膝顶在他的下巴上,将其掀翻。
“还行,勉强可以入门了,甩掉他们后来仙人洞找我吧,当年的土匪窝,你应该找得到吧?”殷九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很小了。
回过头来,我才发现他再一次地消失了。
我想开口骂娘,可惜门外的脚步逼近,我只能冲出后门往寨子的另一端跑。
还没跑出多远,小腿上一个激灵,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燎猪毛的味道传进了鼻子,然后便是右腿不听使唤的脱力,巨大的惯性让我狠狠栽了一个跟头。
我中枪了。
来不及看伤势,只觉得小腿一处酥麻酥麻的。
我咬着牙往寨子中心跑,一想到“中心”两个字,心头立马就想到了该往哪逃。
吊脚楼下,棺材边的地洞还在。
我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然后费尽全身的力气将棺材拖动,盖住了洞口。
顺着棺材地爬上后山又顺着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土匪窝。
殷九华正坐在一个石凳上翘着二郎腿,悠哉地抽着旱烟。
见我受伤也没反应,只是冷傲地瞥了我一眼,眉头深深一皱,捂着鼻子厌恶地在我大腿一处用力一按。
同时,一股淡淡的死老鼠味道钻进鼻腔。
奇了怪了,我竟然不觉得痛。
我顺着殷九华厌恶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鸡皮疙瘩顿时变成一粒一粒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无奈没有进食,只能干呕不止——
几条白花花的蛆在枪洞边上蓝黑色的淤青处肆意翻滚着,还有几条正顺着往外汩的黑血往外爬。
“敷上去!”殷九华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把米过来。
我接过米,按他的意思用这些米敷在了伤口上。
“嗤”的一声,皮肉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冷汗将全身透了个遍,白色的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什么情况?”我惊问道。
“哼哼……这些叛徒确实执着,竟然将害人的法子研究到了这个地步。”
殷九华轻描淡写的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黄裱纸,省事的从我伤口挤了一把,用冒出来的黑血在纸上画了一道符,紧接着黄符自燃,他又凭空变戏法似的把符灰扔进一个盛满了水的瓷碗里。
“”
“喝了它!”
我接过碗,看着带着臭味的水,犹豫了一下:“大——”我还是有些纠结该称呼他。
“大?你既然这么喜欢叫人大叔大爷,那你就叫我大人吧,嗯……好多年都没人这么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