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立冬了,这个天的清晨说冷不冷,但绝对不算热。
冬泳还赶不上时节,况且老街后面的水紧邻水电站,湍急得很。
不一会,街道的马路牙子上站满了人。警车来了好几辆,警戒带围着河边的几棵树拉了一圈又一圈。
之前那个穿制服的大个子甩掉手中的烟,叉着腰对着河面埋怨:“老天爷啊,快年底了……多想过个安稳年呐……”
“哎,那个……钓鱼佬,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啊?”
“同志啊,我当时吓得手机都掉了,具体时间肯定是不知道了,大概时间差不多是四点多吧……”
“你既然吓到了,怎么不跑?”
“哎哟,我刚喊出声,正赶上这老哥船上的灯往我这边扫呢,就朝他招手了!”
人群里能听到议论声:“我的天哎,听说肠子肚子都没了,肯定是都螺蛳鬼(水鬼)拿到了。”
“啧啧……确实,这段时间晚上得早点回啊,浸(淹)死的人都要找替身的……”
这时,突然一个身影窜到了河边,楞了个神后开始嚎啕大哭。
“这不是昨天在街对面贴寻人启事的那个女人吗?”
这一嗓子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那个谁,谁让她去碰尸体的?拦下!等法医过来!”
“老卢啊老卢,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女人没一会就哭得没声了,张嘴全是嘶哑,看得人心里发沉。
几分钟后,一个提着工具箱,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年轻人下了车,好几个穿制服地帮着撩开警戒线,护送着到尸体边。
一个稍微靠得远点的制服跟同事咋舌道:“我滴乖乖,听说没?湘雅医学院的,还没毕业就来实习了,本地背景大得没边。”
“废话,20出头,你看看那肩章。嘘——别说了,来人了!”
两人的闲聊让我产生了一丝疑问。
“20出头,湘雅医学院,本地背景复杂……”我不断重复着,总感觉好像印象里接触过这么一个人。
“现场谁负责?”法医起身,朝警车的方向招手。
“到!”
这声音,我绝对在哪里听过,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初步鉴定,死者男性,大约40岁,死因溺水,尸体表面未发现有生前机械性损伤,胸腹及大腿根部的损伤为死后形成。身上损伤和部分器官的丢失是因为过往船只螺旋桨搅动所致。书面报告届时会到,流程你们清楚的。”
“是,我们会尽快出具证明,让家属尽快办理手续。那谁,叫黑车没有……催一催!”
警车鸣笛到散去,人群的惊疑和恐惧也随之散去,这是对这个职业的天然信任吧。
只留下三三两两还在唏嘘的吃瓜群众,我也是其中一个。
一个年长的老头背着手感叹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呢,还跳河,嗯……溺水身亡可是很惨的。”
“这还算好的了,要是在上游,赶上开闸放水,被水轮机打碎,残肢断臂被鱼吃了,一点都剩不下才叫惨嘞。”
“你怎么就知道他是跳河的?万一是他杀呢?”
“你聋啊?人家法医都鉴定了,那语气摆明就是说自杀呢。没见那人内脏的没了?杀人掏人内脏干嘛?”
“干嘛?卖呗!”
轰……
我脑袋里瞬间响起雷声。
一语激起起千层浪。
“法医?湘雅?本地势力?背景复杂?法医——卧槽!李俊凯!”我失声道。
一旁先开口的那个老头见我自言自语,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好心提醒道:“后生,你怎么了?不会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了吧?我跟你说啊,我们这条街出了个高人,要不你去找他看看?”
老头一片好心,旁边的人也跟着煽呼:“离这里不远呢,就那个什么店来着?好像老板姓殷!”
“对咯对咯,可神了,年轻人啊,别不信这些东西,举头三尺有神明呢。”
好半天,我情绪才缓过来。
不对劲啊!这是我的感觉,电影电视我也看过,都没定性怎么就赶着给家属出具证明呢?
肯定有问题。
可我毕竟没读过多少书,只能求助王德智。
但现在这个点,估计人家还没醒呢。
我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招魂!
对啊!
刚跑回店里就迫不及待地准备一应所需。
铜钱,纸人,黄纸——
看到黄纸的时候我愣了一下,脑门拍得啪啪响,才发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死者的生辰八字。
无论是收魂还是招魂,首要条件就是生辰八字,否则一切免谈。
可如果我现在去跟死者家属要生辰八字无异于给人伤口上撒盐。
可能是动静大了点,毛家父子三人打着哈欠出来了,见我一脸愁容便问其因。
本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心态,我就把刚刚的所见所闻都告知了。
毛金喜一听白了我一眼:“就爱管闲事,不就是生辰八字吗?那寻人启事上有联系电话,一会我就去问。”
我质疑的目光刚投到他身上,就被怼了回来:“放心咯,跟人打交道,我比你强。”说完就搭上毛巾去洗漱了。
毛二贵接过话茬:“招魂时要避人耳目是吧?嗯,我去弄点威力足点的……鞭炮!”
避人耳目要鞭炮干嘛?
毛三民耸耸肩:“别看我啊,你招魂问话,求人办事不得给点好处啊?我多备点纸钱和元宝!”
三人各司其职真的是让我有些意外,让我瞬间觉得这屋里并不明亮的昏黄灯光透着一股子温暖……
下午四点左右,毛金喜迈着戏曲里的四方步得意地走到我面前,大声地清了清嗓子:“死者卢俊华,73年10月6号8点出生,个体户,本分人,家有堂客和上中学的儿子,家庭虽不富裕但也算是祥和,他本人也并没有任何不良习惯,他的堂客死活不信他是自杀的。”
“自杀?”
“嗯呐,他身上有遗书的!”
怎么可能?我都准备把之前陈观棋父亲的事一并往这件事上靠了。
这时我突然想到另一个比死者生辰八字还重要的事——血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