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路五楼之上,阳光如金色的纱幔一般穿过古老而精致的窗棂,轻轻地洒落在屋内。那缕明亮而温暖的光线,仿佛携带着一丝丝爽朗的秋风,悄然飘进房间,轻柔地吹拂着鬼医那花白的胡须,映照出他那张宛如风中残烛般憔悴的面容。
鬼医静静地端坐在床榻之上,他那双原本锐利深邃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只见他双腿上的伤口被层层叠叠的纱布紧紧缠绕着,其间还固定着几根坚硬的木板。
尽管身体状况不佳,但他的神情却异常平静,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的世界。然而,在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深处,却涌动着一股深沉得令人心痛的自责与愧疚之情。
"蹬噔蹬......"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楼下传来,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地面。与此同时,两道夹杂着轻微喘息声的气息也逐渐传入鬼医敏锐的耳中。
他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似乎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迎接来人。但腿部传来的阵阵无力感犹如无情的枷锁,将他重新拉回到座位上。
随着脚步声愈发临近,鬼医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起来。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掌心已满是汗水。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到极致的氛围,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吱”
房门打开,鬼爷和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快步来到鬼医的身前。鬼医抬头看向男子,眼中不由得划过一道泪痕:“你,还认得我吗?”
丁爷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鬼医:“你便是当日回魂坡上面的那个用针高手!”
鬼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看向丁爷说道:“我是老侯爷的贴身护卫,也是他的私人郎中!我俩于少年游历之时相识,志趣相投,便成了至交。”
说着,鬼医的眼中露出一丝憧憬之色,脸上也泛出一丝笑意:“我师承鬼手一脉,鬼手十三针便是我这一脉的绝学,十二针出,可与阎王夺命,而少有人知鬼手十三针,除了救人,那第十三针,便是杀人之技!”
丁爷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看向鬼医问道:“前辈,我今日来,是为当年镇南关战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父会死在法国人的手中?”
鬼医的眼神略带一丝躲闪,然而丁爷再次逼近之时,他确实叹息了一声说道:“当年镇南关之战,侯爷只是胳膊之上被流弹擦伤,并无大碍!”
“那为何会身死?”丁爷闻言,却是变得激动了几分,抓住鬼医的肩膀,手微微的颤抖着。
鬼医那浑浊的双眼却是露出了深深地痛苦之色,颤声说道:“当年,镇南关之战后,我军虽然获胜,然而却是伤亡数十倍于法军。一纸《中法新约》,更是让镇南关之战中活下来之人,皆悲痛而痛哭。”
“侯爷知道消息,一把摔碎熬制的草药,连夜带了十个虎卫,便从小汤山赶往南昌,想要面见两广总督。连夜赶路,及至临江府外的山中,却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
丁爷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上前问道:“他,见到了什么?”
鬼医的眼神略带一丝闪烁,看向丁爷:“你当真要知道?”
此刻的丁爷早已没了往日的半点儒雅之气,他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鬼医,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对方看穿一般,沉声道:“我追寻真相,时至今日已将近九个年头,每逢夜深人静之时,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今真相已然摆在面前,我又岂会有丝毫退缩之意?”
鬼医闻得此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当晚,老侯爷正在临江府外的密林之中稍作歇息。然而,没过多久,一阵沉闷的重物滚动之声骤然传来,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老侯爷心生警觉,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但见数百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映照之下,数百名民夫正奋力推动着一尊尊守卫用的大炮,朝着边界的方向缓缓行进。”
“老侯爷见状,顿感事有蹊跷,当机立断舍弃马匹,趁着夜色紧随其后。就这样一路跟踪,直至黎明破晓时分,方才看清楚那领头之人的面容,竟然是南昌知府的心腹林茂!而队伍中的那些官兵,大多也是来自南昌府的士卒!”
“他们一路向南行进,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抵达的地方,居然是边境地带。而这些原本应该用于加强边境防卫的大炮,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与越南进行交易的货物!”
鬼爷闻言,双手紧握起来,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之色:“新约已经是辱国之举,这军需,边防尚有不足,怎么会…!”
鬼医却是再次说道:“走私军需,一旦消息走漏,那便是死罪!因此,在军需卖给越南之后,那林茂便下令,将一众民夫残杀于丛林之中。在赶回途中,又在随行的百余名官兵餐食之中下了曼陀之毒,最终,走私军需之事,除却赃物,只剩下林茂和五个心腹归去。”
“侯爷一路追踪,胳膊之上的伤口再次复发,及回到小汤山时,胳膊几乎不能动了!然而侯爷却是强行将临江府倒卖军需之事写成折子,派人送往京城!及至写完送出之后,我上前给侯爷使针之时,侯爷却是昏迷了过去。”
“这一昏迷,便是两日。意识刚刚恢复清醒,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上书之事,满心期待能得到好消息。然而,接连数天过去了,那送出去的折子就像被投入了无底深渊,毫无音讯,送信之人,也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丁爷的脸色变得阴沉至极,他那双原本犀利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焦虑和疑惑。他紧握着拳头,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低沉而严肃地问道:“难道是那送信之人途中遭遇不测,或是...”
鬼医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回答道:“若仅仅是送信之人出了问题,以我的能力,又怎会如此遮遮掩掩,真正的问题,却在京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