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不从,就跟着那孩子来到了一处高墙下。
那个孩子指了指地上的一个铸铁井盖,命令道:“打开它!”
他心头一松,总算不是太过分,比刚才的烫人强多了!
他赶紧弯腰去揭开那个大井盖,可惜井盖实在太重,他力气小,只能嵌开一个缝。
“你几天没吃饭了?笨死了!”
他满头是汗,心中火气,顶了句,“你行你来!”
那个孩子忽然变了个嘴脸,嘟囔道:“你先开个缝隙,我和你一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贵族孩子就是嘴臭,实际人还是挺好的,至少肯自己动手!
他俩几乎废了吃奶的劲,还找了个木棍子做工具,才总算移开井盖!
大功告成,那个孩子满意的点头,又像大将军一样,冷冷命令道:“你先下去看看,能不能通往外边?”
他看着那黑咕隆咚的小洞,立刻就傻了,怕的要死!
那孩子见他不肯,眼珠一转,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纸币,用脏兮兮的手塞到了他的衣兜里,顺便还在他衣服上抹了两把,把自己白净小手给抹干净了些!
他一皱眉头,心里抗拒,但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傻挺着!
但他知道,那几张钞票可是大额的,几乎顶的上母亲两个月的工钱!
“别扭什么?你帮我探路,这几张钞票都是你的,算我的帮工费了!”
他看着对方真诚的样子,小脸还带着焦急,心里翻来覆去的想,还是被那几张大额钞票给说动了,一咬牙,就附身往下爬……
那孩子不知从哪又摸出一只长些的红蜡烛,递给了他,“蜡烛灭了就赶紧往外走,别耽搁,我等你!”
这孩子真是筹谋已久了,看样子这深宅大院也是囚笼,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溜出去了!
不知他爬了多久,忍者恶臭和泥泞,他一直往前爬,终于到达了一处分叉口。
几只聚在一起的大耗子,不知在密谈着什么,见到他这个不速之客,立刻狰狞的呲着獠牙,吱吱叫着,朝另一个方向跑开!
耗子数量很多,他吓得一哆嗦,不敢再深入了,也唯恐迷路,再也见不到妈妈!
他在三岔口,掉了个头,幸好身子小,空间刚刚够。
他脑中一片恶寒,想着那几只大耗子,和这黑漆漆的小洞,小脑瓜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去!”
如果,前面是条死路无法回身,小小年龄的他办法少,定会彻底困死在里边……
回去时,他心里急,行动就快了不少,可是,当他到达进入的那眼竖井后,上边一片漆黑,竟然被人给盖了起来!
他心中无比焦急,站起身,跑到顶部,用小胳膊使劲顶着盖子,可是再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他不知等了多久,喊了多久,声音都变得微弱念叨,“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他忽然觉得好冷,衣服在洞底的时候早就湿了,满是污泥和恶臭。
他无力的抱着肩,护着胸口难得的热乎气儿,自己给自己鼓劲!
“妈妈一定会来的……”
他累了,就蜷缩在井底,身子不敢去靠湿冷的洞壁,就那么以一种费劲的姿势蹲着,后来不得不坐在冷冰的地面上,把腿伸进排水侧洞里,还不敢打盹,时刻提防着饿极了,来咬自己双腿的那些大耗子,狰狞的大怪兽!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不知道等了多久,肚子早已空了,甚至在隐隐的疼,身子更是冷的麻木,知觉都逐渐消失了!
井盖上忽然有了人走动的声音,他听得清楚,还有个熟悉的喊声!
“桑木!我的孩子……”
他听到妈妈在哭喊,声音都沙哑了……
“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他满眼的泪,终于哭了出来,他都忘了自己还有眼泪,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哭干了……
上面的人听到细弱的呼喊和哭声,找到位置,开始七手八脚的搬开井盖,妈妈更是扒着井盖失声呼唤!
没过久,一个泥人,被一位身材敦实强壮的的汉子给拔了出来。
他一身武士打扮,留着髻,挎着武士刀,一脸横肉,很不好惹的样子。
“小偷!这就是你冒犯贵公子的下场!”
武士就像小鸡仔一样拎着他,悬在半空,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他听到这刺耳的侮辱,心里竟然没有争辩一下的心思,早已麻木了。
母亲一把搂住他,神色黯然,身子颤抖,只能无力的哽咽呢喃道:“一定有误会!我们家桑木是好孩子,不会偷拿别人东西,很可能是捡到的!”
母亲的声音很小,好像是自我安慰,跟自己和孩子说的,一点跟别人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有个肥管家端着架子,一脸的鄙夷,忍着刺鼻的腥臭,嘟囔道:“快点走!别弄脏了花园,大人来了,会不高兴地!”
母亲一把抱起他,实际他也不能走了,身子又饿又冻,早就虚弱的无力!
从侧门出了贵族府邸,那个大管家忽然喊住母亲,“答应的事可别忘了!”
母亲神色很差,低着头,很礼貌的鞠了一个躬,但他感受的到,母亲身子都在颤抖,也可能是在战栗!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一路上,他分明看到,身后会留下一小片一小片的红色蜡油凝固后的碎屑,如玫瑰的花瓣一样带着血红……
他想到了那个孩子烫自己的事,心里还是很纳闷,就傻傻问道:“妈妈!你衣服里怎么这么多红色蜡烛碎屑啊?”
母亲哭了,哭的无比伤心……
母亲虽然整日做工,但还是很漂亮。
母亲来自贫苦的乡下,是被亲戚介绍给在城里做工的父亲的。
当时,父亲在老家桑林一代,可是个有出息的汉子,常年在外,有个稳定挣钱的差事,很让人羡慕,所以才有幸娶来了母亲这位几十里都难得一见的美人。
母亲的父亲不愿意女儿成为当地权势人物的玩物,所以年纪轻轻就让她嫁给了有出息的父亲。
他知道,父亲就是个帮工苦力,给贵族擦车喂马,虽然勤恳懂马性,把白色骏马照顾的很好,但也是可有可无,很容易找个人替代,但父亲老实,没有什么毛病,就做的久了些。
管家想要找人替代,一时没有这么便宜,又听话的!
但总算父母二人一同出工辛劳,给了他上学的机会,也是很难得的,至少比乡下亲戚家的孩子们都要强!
他年纪小,懵懵懂懂,母亲几句话就搪塞过去了……
父亲一般住在马棚,每周才回来两晚,所以这事他并不知道。
母亲也嘱咐他,不要多说,以免父亲生他偷东西的气!
父亲是个老实人,就怕主家说他不好,哪怕被人嫌疑也受不了!
自此,母亲一年内好几次都是一身泛红的回来,就好像经常被热水烫伤过似的,精神也变得很差……
后来,他大了,多有听说贵族富人们的一些风传,才彻底明白,母亲到底遭到了怎样的侮辱,但他也无可奈何,一切都无法改变!
他自责,他发誓,一定要改变出身,一定要骑到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族大人们的头上!
战火就是酝酿改变的机会,他放弃了学工,坚决不顾父母反对,在高中毕业后进了军校,随后就来到了这里!
这是他命运之赌局的第一场,也很可能是最后一场!
天赐良机!
此时,他得到机会洞外拒敌,心底甚至都开始幻想着以此一战扬名立万,一路铁血杀伐,军功累进,攀上帝国权利的巅峰。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上军校时就特别用功,但天资平平,出身平民,所以一直也没什么表现机会。
战事紧迫,他就草草的毕了业,科目都没学全,也只得了个合格,就像运牲口一样,挤在黑乎乎的货船舱室里,一路憋屈,上下颠簸,带着无比糟糕的心情就纷纷来华参战。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的眼中没有茫然,没有惧怕,而是欣喜,更是期待!
当他站到中华的港口上,眼中满目疮痍,但他可不觉得萧索,而是觉得终于踏上了功勋的康庄大道,是时候为天皇陛下效力,为帝国永固贡献青春,也是自己裂土封侯的开始……
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不幸!
他这个一心上战场杀敌建功的低级军官却被派往了后方,在他眼中,这些驻守的事只是胆小鬼的差事,军人就应该上战场,不然就不配这身军装!
他知道在这个风险和机会同样多的时代,一旦当上陆军将官,就可以回本土耀武扬威了,更可以改变家族的平民印记!
松井和他不一样,出身好,没那么大野心,就想回家左拥右抱享受男女之乐。
现在,他就在狗洞边像只发情的肥硕公狗一样,走来走去,不住低吼,满是诅咒,更是犹豫不定。
没多久,他耳朵一动一动的,隐隐听到外边的密集枪炮声,心里焦急如火!
他那早已被深洞的阴冷止住的汗水此时又浸了出来,可这次不是热的,而是满头的冷汗!
洞外的鬼子被打的一时乱了阵脚,死了少一半,纷纷退入洞中,借助天然的洞顶落石和黑暗隐匿射击,一时双方僵持,冷枪乍响,彼此都无法寸进,更是不能奈何对方。
桑木副官这时就到达了洞口,看到新兵们畏惧应敌,心里就无名火气!
一个小队长模样的老兵跑过来,一脸的土灰,被手榴弹的碎片割了两个口子,正往外渗着血。
“报告!桑木二尉!我们遭到了八路的猛烈进攻,不得不退入洞中据险防守,请求下一步指示!”
啪啪……
桑木没说别的,上去就是两巴掌!
那个一尉被打的发蒙,但还是本能的立正低头,脸上已经结痂的破皮又裂了开来,血更是一下就渗的满脸都是。
他只能等着再挨上几下,脸都不敢擦!
桑木就像个发怒的小狮子,训斥道:“你们是帝国的勇士!退缩就是耻辱!耻辱!”
所有的鬼子兵都不敢出声反对,低头认错状态,简直羞愧到了极点!
桑木似乎收到了满意效果,点点头,缓和了脸色,又鼓劲道:“土八路!农民武装就是一群农人!打了就跑,至多,至多,他们撑不过十分钟!”
那个被扇耳光的一尉此时恍然大悟,忙点头道:“长官说的对!我们一时被打蒙了,惭愧!请准予我带队杀出去……”
桑木见有人终于明白自己的高明了,颇为自信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冲锋!冲锋!拿出你们帝国军人的勇气,不畏玉碎,为天皇尽忠!武运长存!”
这句武运长存真是万能药,就如中国的刀枪不入一样神奇,立刻就激发了鬼子兵们的斗志,有人开始跟着高喊,随后所有人举枪嚷嚷,整个山洞都在震颤!
负责围困松井的洛营长,人送外号烙铁,一向善于打阵地战,虽然花样少,但性子坚毅,是个咬住了轻易不松口的主,就像烧红的烙铁一样,谁碰到都会是一手的焦糊。
他听到洞子里的嘶吼,对身边的警卫排道:“瞎嚷嚷啥?也不怕把洞子顶的石头震下来,砸死他们个狗日的!”
众人一阵哄笑!
有个懂日语的参谋脸色一变,提醒道:“他们是要决死冲锋了!喊的是武运长存,要死磕了!”
洛营长眉头一皱,随之一松,小声道:“掷弹手敢死队,给我摸到他们近处,趁出洞时人员密集,扔完就撤!”
传令兵得令就要跑,忽然又被洛营长叫住。
“回来!还有,通知咱那唯一的迫击炮组,向前逼近,仅剩的两发炮弹别给我他娘的浪费,专打电台!打不中我和他都要上一线拼刺刀,用嘴也要给我把电台咬碎!”
唯一的迫击炮组组长是个中年老兵,收到传令兵的通知后,一脸肉疼,骂了声娘,“烙铁这混小子,是用自己小命逼我这当叔的了!
我上阵拼刺刀不怕!
可我和他一起去,他死了,我真没法跟泉下有知的祖宗们交代了啊!
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官……
这下好,没让我沾上光,竟受挤兑了!”
他的供弹手开了个玩笑,安慰他,“他知道你打的准,准没事!谁叫你俩是老乡呢,还是本家!”
另一个副手呵呵道:“你可没少在人前吹自己有个营长侄子,说将来还能当将军呢!你们村就指望他了!”
中年汉子一跺脚,“奶奶的,是死是活赌一把!”
他开始眯眼观瞧地形,忽然发现山脚下有一处小土包,上面有块大石,后边将好能布置炮位,距离近,准头就更大!
那块石头真是不能再近了,王益就曾在上面放过懒,开战前还是鬼子控制的火力点,只不过被居高临下猛招呼的烙铁,偷袭下仓皇间给赶到了洞子里。
桑木最后带头道:“勇士们,三十人跟我一起打头阵。其他二十人做第二队,由一尉指挥,梯次反冲锋!电台通讯兵殿后,在我取得洞外阵地后,即刻架设天线,将信号穿出去,请求增援!”
这时,那个挨揍的一尉感动的不行,抢先道:“我去打头阵!桑木二尉,您负责指挥,电台要紧,不容有失!”
桑木一想也是,按陆军学院老师的观点,长官冲在最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低级军官全玉碎了,他现在打头阵的确违规,弄不好还要挨处分,就点头道:“一尉忠勇可鉴!勇士们,我将向司令部给你们请功!”
桑木几乎忘了,洞子深处还有个松井,那才是真正的大佐,高他几座山头呢!
一尉喊着叫丧的军歌,举着战刀,开始带头往外冲。
洞口小不利于展开,他们是十人一组分波次,紧密配合往外扩的。
八路投弹手手里拉着火绳埋伏在石头和灌木后,趴的低低的,咬牙听着鬼子叫,就是不动!
直到,他们都能听到了鬼子的脚步声才开始猛然起身一阵豪砸,密集的手榴弹如冰雹样砸下,从来都没有这么密集过,一时火海冲天,小鬼子彻底陷在了死亡绞杀中!
即使根据地的手榴弹再不济,也禁不住密度大,烙铁几乎下的血本,一次干掉一半的储备!
随即密集的枪声响起,掩护投弹手敢死队撤退……
太近了,敢死队也被自己的手雷炸的一时失聪,跑路都在眩晕,好些都挨了狗啃食,一嘴泥,但心里爽,舒爽的就像吃了蜜!
太过瘾了,太解气了,太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