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随便望了望,有些低洼处树顶子上的雾气浓厚,枝叶凋零满是不知名的古怪爬藤,几乎都把这颗老树给榨干了生命力。
我曾经进山打过猎,但猎获很不稳定,饥一顿饱一顿,当下时局动荡,火药枪械十分紧缺,打猎再也无法维系生计,所以当我知道了咱这是穷人的队伍路过镇上就毅然投了军。
以多年进山打猎的经验,我一看到那弥漫的淡淡轻雾、枯枝狰狞地老树和古怪的满覆爬藤,就猜到那里一定是处低洼带,枯枝烂叶下满布水泡子,踩上一脚就会冒出咕咕气泡,提鼻子一闻**气息都能熏的人一阵头晕,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瘴气。
那一带的周围同样的低洼处无一例外满布着浓厚瘴气,一旦不经意地误入其中,人在里边走久了,吸入了过多这种腐臭瘴气,非死即残。侥幸当时不犯病,这寿元也必将有大的折损,年级轻轻就可能撒手人寰!
大队要从这种鬼林子钻过去,心里想想,我都苦的肝疼,何况很可能里边还藏着鬼魅般的东西呢。
我忽然心有余悸地想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高兴了再出来,那可就……”
远处有几个人正巡查归来,我一眼就认出是连长、政委和两个排长。
我知道早饭还没着落,就赶紧叫起贪睡的小武和噶六,以及帮忙的几个民夫,吆喝他们行动起来,开始生火做饭。
还是老样子,鱼汤糊糊,锅一开就成了!
饭算是熟了,鱼肉烫的鲜味一起,很多人就都开始窸窸窣窣地起身,各自忙翻找自己的盆碗,之后纷纷拿着家伙从营地冲了过来,那一窝蜂地劲头就跟一群饿了几天的流民一样……
我让小武和噶六负责给大队分烫,自己就端着盛满的搪瓷盆去给依然讨论热烈的领导小组送早饭。
政委忽然提议道:“我看这浅洞子很干燥,地势也高,下边还有个小落差,易守难攻之地,我看咱可以就地歇歇脚,从长计议如何?”
连长四下望了一眼,众人排队领饭耗尽了小半夜刚恢复地气力,待喝完汤后,依然精疲力竭地四处歪倒着打着盹,就像睡不醒的老猫一样,尤其那些累瘫了的伤兵们各个还在鼾声如雷,就摇头苦叹道:“只能这样了!”
“我看咱可借这段时间前去探路,没准就能找出条路来,省的这样大队伍瞎撞,一旦走错了,误入低洼处瘴气浓厚地带,就没法回头了!”
这是一排长的补充建议。
“就跟昨天一样,咱一头载进去,困死在里边,牺牲两个都算烧高香了!”
二排长盯着连长,一脸的不忿,好像在埋怨连长指挥不力……
“这样也好!二排长,就由你跟我去探探路吧……”
杨政委抢先出声道,那语气不是征求连长同意,倒像是在知会搭档决定结果,两位领导之间越来越古怪了,十分微妙!
我正好去给他们送饭,所以有机会听个真切。
我就是个伙夫,没机会参与他们的讨论,就装听不到,也不想费那心思,揣摩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这是领导层的问题,**心也是不起任何作用……
“你多带点人!小心点!”
连长这时还很诚恳的提醒政委注意安全!
“我和二排长同行,带两个兵就成!”
连长不解道:“这哪成?”
杨政委摆摆手,拒绝道:“人多反而目标大……
我们见有不妙,自会撒腿就跑。没事的,我的大连长,您就放心好了!
我的枪法那也不是白给的,虽不是百步穿杨,那也是枪枪不虚的!”
杨政委不是吹牛,的确是这样。
我听人说过,有次在对敌大战中,有股小队从后侧摸了上来,想要来个偷袭,一举突破我们的阵地。
当时,杨政委沉着应对,就是凭着一把驳壳枪,一连打死打伤了十五个白狗子。
对方见这位英俊书生不是吃素的,咬起人来,都是下死手!他们胆怯下彻底放弃了原计划的战术构想,慌忙丢下尸体,纷纷逃的没了影!
自此,二十响干掉十五人就成了部队上的神话,一时改写了杨政委的书生气,那口口风传更是把杨政委吹上了半空!
“少带人,那就多带弹药!我的子弹还有十几颗,也都给你!”
杨政委不客气,伸手接过连长掏出的弹夹,笑纳了,随后又想了想,抠出大部分子弹,仅留了三发,又将弹夹还给了连长!
“老刘,你留三颗,总有应急的时候可以撑一撑!”
连长接过弹夹呵呵一笑,咔哒一声弹夹卡入枪屁股,随手别在后腰,不再理会!
这连长心真大,一下没了十多颗心肝宝贝,但就跟没事人一样,毫无任何不舍之意!
这要是放到我身上,非肉疼几天不可!
听他们商量的这会功夫,我已经分好了糊糊烫,直了直硬的难受,酸软的老腰,拎起汤盆,就要离开。
就在我扭身要走的那一刻,忽然瞅到一影苗条……
“政委!你们要出发找路吗?”
杨政委侧脸一笑,似提醒似发问道:“夏美,你来找连长?”
夏美羞涩一笑,赶忙请示道:“连长!伤兵们又没草药了,周大姐让我跟你商量,能不能派几个人和我一起去采些草药回来……”
此时连长那表情很尴尬,莫名一个犹豫,之后淡然道:“政委要和二排长出去找路,正好你可以跟他们一起,顺手的事,还可以腾出些人手就地加固防守壁垒……”
夏雪心头一喜,“好啊!有政委保护我,我就更踏实了!”
政委呵呵笑,点头同意,“夏美可是咱这小队的宝贝,这责任可大了!”
一旁对着夏美傻笑的二排长此时接过话去,“政委,有我呢!定保你俩周全,您就放踏实了心!”
夏美一向不喜欢这愣头,觉得他头脑简单,粗暴易怒,平时都有点怕他,唯恐避之不及!
二排长却很是喜欢夏美,一旦瞄上她,都会傻愣那么一会儿,说他花痴也是不为过的。
要不是部队纪律严明,有连长和政委同心协力,连说服带教育,这莽撞的二排长早就犯错误了!
夏美看到二排长的炙热眼神,不由往政委身边蹭了蹭,忽然看到了一旁拎起空盆要走的我,就请求政委道:“老张会抓猎物,带上他吧!政委,部队不但缺药,还缺粮食!”
杨政委眼神闪动一下,随即答应:“好!她是你老乡,正好可以做个伴儿!”
二排长不知为何,刚才射出炙热的眼神忽然一暗,老脸也耷拉下来,顿时没了精神……
“一班长,带你的人跟我走!”
夏美看他那霜打茄子样,心里暗笑,出发后故意跟开路的一班长和二排长拉开一定距离,跟着我坠在探索小组的尾巴后。
在林子间费劲穿行了一段,夏美见二排长在稍前面忙活着,正挥舞长刀砍开灌木丛,为探路小组开路,没人关注她。她就凑近我小声嘀咕道:“二排长那眼神真吓人!”
夏美年纪轻不懂事,我毕竟年纪长些见的多了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就好心小声提醒她,“尽量别去招若那瘟神,他太沾手!”
“他是排长,算个四把手了,咱这小队,就百十多人,没法躲啊!”
我一想也是,没好的化解之策,不能给人家姑娘任何建议,就只好低头看路,跟上夏美,顾自想着心事……
我想保护她,可是我没有这个力量,就是枪都没有一条!
谁叫我非抢着当伙夫呢!
此时想想,在这个枪杆子为王的时代,的确有点后悔了!
……
我和夏美坠在后边不远,我背着箩筐,夏雪游移在沿路两边,忙活的欢实,卖力地用长刀斩草割菜,“这地方估计从来都没有人,这草药长的到处都是……”
有些草药我也认识,比如顶着红艳艳花束的三七,就像挑着个绣球似的,很漂亮;
还有绿生生的刺萝卜,这个月份也挑起了半开的画簇,像颗被淘气崽子掰开的紫心小萝卜……
夏美貌似随心所欲,东游西逛,就像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很享受这里的自由自在。
但我看的出门道,她采来的植株,都有着明确的目的性,重点关照消肿治伤的种类。
“凤凰蛋!太好了!”
我见夏美一脸惊喜,正弯腰扒着一颗丑陋异常的植物……
看她那高兴劲,大眼睛睁的圆圆的,小嘴嘟着,满脸兴奋,格外显得灵动妩媚!
我忍不住好奇,背上已经塞的鼓冒,死沉死沉的,但还是将身子凑过去瞧……
“这是啥?咋长的这么磕碜?”
“老张!你可别小瞧它这低矮的样子,这扫把一样的叶子里可是有宝贝!”
我见夏美扒开灰白色的一团绒毛,里边竟然藏有乾坤,“这些个粉红的毛蛋子到底是啥啊?看着挺好吃的样子,就跟城里人卖的糕点似的!”
“老张,怪不得你就是个伙夫,整天就知道吃……”
我被这小丫头挤兑的外焦里嫩,老脸一红,嘟囔道:“你懂!那你来说说!”
夏美小嘴一撇,瞬间浮现一对酒窝,非常可爱,看的我都有点发呆!
“这叫铁树!千年才开一次花!”
是杨政委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过来凑热闹了。
夏美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望着杨政委,满脸的激动,“政委,你懂得真多!”
杨政委爽朗一笑,“我就是看的书多些!民间谚语:母猪上树,铁树开花……”
“母猪上树?太逗了!啥意思呢?”
夏美温柔的插话追问,满眼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