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浩二再三追问,石田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他们大队被打散后发生的事儿。
石田这两年应征入伍来到中国终于吃上了饱饭,个子长高了不少,身板也更结实了,力气很大,简直就是头小蛮牛。他一向作战勇敢,深得铃木喜欢,经常带在左右。
几次大小战事下来,石田因英勇无比,率先冲锋,打走几次八路的设伏。因个人表现突出,石田在大校场受到表彰,很快就成了铃木的警卫小队长!
本次突围,铃木当然也没忘记带着心腹警卫小队长石田。深夜交火,二人见所部大队已经被八路打散,顿时没了底气!
铃木也不迟疑,率贴身卫队二十几名日军,趁四处乱窜的散兵游勇吸引住了围攻据点的八路大队,撕开火力薄弱处,一头钻入青纱帐,朝南部的沿海滩涂摸去。
早晨,东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支日军小队显得很狼狈,缓步在芦苇荡里,疲累异常,士气低落!
为首的正是铃木少佐,用沾有暗红凝血条纹的窄亮战刀驻着地,勉强支撑身体向前挪动!
这把战刀可是铃木的宝贝,是年轻时军校校长所赠,以表彰他武道比武全校第一名,至今想起来他还能得意好一阵子!
所以铃木少佐平时将此刀看的十分珍重,有空就白布沾酒轻轻擦拭。但现在他将心爱宝刀当做拐杖随意扎在地上,毫不在意,可见其此时的失落和疲累!
这一警卫小队不敢走大道,只能穿行于庄稼田埂,见人就躲,慌不择路,没头苍蝇一样,东窜西跳,深一脚浅一脚,一夜逃窜快速行军真是快累瘫了!
铃木遥望到前面的芦苇荡尽头,心中高兴,终于到达了沿海滩涂,只要找到船,哪怕是小渔船,他就能逃出去,远离这个他留下深深罪孽的地方!
不过,他又看到小队士兵个个东倒西歪,已疲乏不堪,再难前行,如有突发情况,根本无力应付!他想了想,迫于无奈,只好命令部队在不远处的芦苇垛边就地休息。
这里芦苇茂盛,应该远离村庄人烟,周围的农人趁早冬农闲的时候,将芦苇秸秆割下晒于此处晾干,以备冬日无事,他们好前来将干芦苇秸秆打成草席,自用或出售。
一名士兵很是兴奋,将一张土炕大小的草席卷拉开,铺在芦苇晒场上,舒服地躺了上去。
石田没办法阻止这些极近累瘫的士兵率先抢躺在席子上,扭头又寻到旁边还有个半成品,他赶紧也一把拉开,忍着腰酸腿疼,还骂走一名不知眉眼高低的小士兵,赶紧劝铃木少佐过来歇一歇!
铃木少佐早就支撑不住了,见石田小队长给预备好了席子,二话不说,赶紧坐下,顿觉的全身都舒服起来,更是直接躺倒在上面,脑子没多想就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太阳升到树梢,照的身子暖暖的,二十来个日本兵横七竖八地躺在芦苇垛周围睡的正憨。
垛顶值勤的岗哨两人也将大半身子埋入芦苇秸秆,觉得里边暖暖的,困意浓重,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也忍不住睡了过去!
铃木忽然听到有芦苇秸秆的噼啪声,他原以为是放哨的士兵在来回走动,动起来就不容易犯困,所以他就没怎么在意,睁开眼看向湛蓝的天空,心里觉得好似有了几分希望!
他忍着四肢僵硬和痛楚,缓缓地做起身子,忽然看到三十多米开外一个本地农民,身着粗布黑衣,到处都是补丁,带着七八个灰蓝色衣服的军人,正悄悄摸了上来!
铃木看清来人,猛地大喊:“八路!快起来!迎战!”
所有士兵都是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抓起枪就要射击!
那几个八路也行动迅速赶紧卧倒,长枪瞄准……
石田很奇怪,这几个八路估计是一个班,竟然没有开火的意思,而是一直在用中文喊:“日本战败了!你们的天皇投降了!不要再做毫无意义的反抗!……”
石田别的听不懂,但天皇和投降他是听的懂的,他隐隐地怀疑是不是真的如小道传说一样,日本投降了,他眼神中带着请求,看了一眼旁边的铃木。
铃木正用阴冷的眼神盯着那几名八路,咬牙发狠,命令道:“石田!带人干掉他们!”
“我们没有弹药了!长官,是不是我们真的战败了?”
石田很心虚,他也怀疑铃木为啥不公开日本战败的消息,其中定有隐情,铃木长官不说,这真假可就难分了,所以他就试探似地问了句!
铃木忽然掏出配枪,枪口无意间指着石田,命令道:“石田小队长,帝国军人的勇气可在?
你母亲的战刀可在?
你不要辱没了它!
现在就是你我践行誓言,向帝国,向天皇奉献忠勇的时候了!
你给我带人冲上去,他们人少,二比一,我们一定能赢!”
石田被铃木少佐软硬兼施,立刻收住胡思乱想,振作精神,命令一众士兵集体跟随他一同朝八路猛冲。
八路武器落后,这么短的距离不可能打的出几枪,石田心里暗中打算付出小几条性命,定能将这些八路刺死在地上!
石田突然暴起,高喊:“万岁!……”
他脚下猛蹬,二十来个绿色身影就朝对方端着刺刀发起了万岁冲锋!
砰砰砰……
石田还没跑出几步,竟然有十几声枪响,前面的十多个小战士就径直栽到在地上,有的没死透,痛苦地蜷缩翻滚**着!
石田惊恐的看到,芦苇荡里突然多了一排灰蓝色的中国士兵,是八路的大队人马赶到了,他们个个双腿不住地发抖,应该也是经过整夜追击,不眠不休,现在体力一样过度透支!
但他们的目光却极其坚定,双眼喷火,双手抖动,不惧长枪冰冷,紧紧攥在手里,个个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死死瞄着石田他们!
石田所部仅剩的十来个绿军装日本士兵在这灰黄色调的芦苇荡里就变得极其突兀,就好像根本不曾属于这里!
石田他们依然傻愣愣地呆立着,不敢再有所动作,生怕把这些八路逼急了,再来一次排枪齐射,那样他们这几个人就再没机会活下来!
石田突然感到小腿一阵剧痛,刚才冲锋时,一颗子弹从小腿肌肉上贯穿了过去,幸好没有打中骨头,现在一股股殷红的血正冒了出来,顺着裤管,流到了大头鞋里!
石田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了神,才体会到那钻心的疼,硬是咬牙强忍着依然站立,但双腿早已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石田本能地回身看了看后边的最高长官,铃木少佐,期待他给句痛快话。就是命令他们此刻继续冲向八路,为天皇玉碎,石田也绝不会拒绝。甚至他早把怀中的短刀抓在手中,以实现母亲的伟大期许!
但所见情景令石田极其失望!
铃木竟然将带血的战刀丢在地上,双膝跪了下来,高举双手过头顶,就像个被人打怕了的孩子,带着哭腔,求饶道:
“我投降!我投降!……按照战俘国际公约,我应该受到人道主义待遇!……”
石田腿上再次传来剧痛,心里的斗志瞬间瓦解,他再也忍不住顺势就栽倒在地上,抱着腿疼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平时跟随石田的战友见状,开始有人放下枪,丢在身前一米开外,算是缴枪投降了,之后干脆过来给石田包扎。
还活着的几个人就是傻子也能看得出真没必要再打了,他们已经很尽力了,此时,投降才是最好的选择!
长官投降,天底下,普通大头兵没有继续拼命的道理!
忽然,一排持枪的八路队伍闪开一个口子,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后面分开士兵,走上前来,手里提着一把闪着冷光的大刀,长刀柄上系着一段鲜艳红缨,随着凉意袭人的北风呼啦啦地飞舞!
此来人,一身灰布蓝军装,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但一点都不干净,脖颈处的衣领脏的发亮,头发油腻腻的。
他与普通士兵不同,扎着腰带,配有一把驳壳枪,应该是个军官,职位一时无法分辨,就是觉得他跟当地土的掉渣的农民八路稍有不同。尤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分外雪亮,竟然还透着浓浓地杀意,看的石田一阵心悸!
八路军官缓缓走到铃木少佐面前,用脚将铃木的窄长军刀又踢回他的身前,冷冷地说:“我拒绝你的投降!其他士兵可以,唯独你没有资格!”
铃木有些绝望:“为什么?”
八路军官一字一句地说:“潘家代庄的一千多口男女老少在天之灵不会答应,那些惨死的幼小婴儿不会答应!我要为朱政委报仇!今天定要取你的狗命!”
铃木双手颤抖,自知投降无望,忽然眼中凶光乍现,抓起长刀,缓缓站起!
铃木鼓足勇气,低声问出:“你是不是就是那位逃走的区队长?”
八路军官冷冷一笑,透着十足的恨意:“我不是逃走,我是突围!
当时我能听进去朱政委的劝,带几个同志孤军突围出去,就是要留着自己这条命,有朝一日来要你的项上狗头,以祭拜被你无辜杀害的父老乡亲和战友兄弟!”
铃木有些犹豫,端着刀竟不敢先动手!
八路军官双手握刀,垂于面前,刀尖点地,十分不屑地吐了口唾沫,讥讽道:“临死也要让你做个明白鬼,我叫韩云,曾经的区队长,现在是纵队团长!
铃木,像个军人样,举起你的武士刀!
你当年屠杀无辜的气势去哪了?
吓破了胆吗?……”
铃木忽然神色一冷,手握长刀咆哮着朝韩云当头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