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钦的思绪从古老的梵文,又飞到庞芯芯那里。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导师庞远,向他解释字符破解的困难。
黄尧突然问:“小吴,还有一些情况,关于你个人的,我早先听说过一点,不是太了解,你能说说吗?”
“什么个人情况?”吴钦一脸疑惑。
“我听说,你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
“嗯……”吴钦沉默了一会儿,说,“从我记事开始,就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听奶奶说,我爸爸是英语老师,响应国家号召去支援西藏,在那里认识了我妈妈。我三岁多的时候,爸爸不幸去世。奶奶把我从西藏接回来一手养大。我上中学的时候,奶奶撒手人寰。”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呢。你妈妈后来怎么样……?”
“我们失去了联系。三岁以后,我就没见过她。”
“嗯,以后,我这里就是你的家,想什么时候来,随时过来。”
吴钦点点头,眼眶湿润了。他想起自己的命运,忍不住心里发酸。不过,能遇上黄尧这样的恩师,他倍感欣慰。
黄尧又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吴钦拿不准该怎么回答老师的问题。对他来说,庞芯芯是他的女朋友吗?他希望是,可是他俩之间谁也没有挑明。他更不清楚,庞芯芯是否喜欢他,是否愿意跟他相处。
吴钦摇了摇头,勉强地说:“没有。”
黄尧从椅子里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吴钦,说:“最近,我那孙女从美国回来,你们可以多聊聊。年轻人嘛,多了解外面的世界,有好处。”
“哦,好。”吴钦点头答应,心里却想,那个黄毛丫头,太活泼了,不是我想要的。
吴钦刚准备下楼,保姆走进黄尧的书房,说:“黄老,有位叫冯云鹤的先生想见您。康老师让我来请您下去。”
吴钦一看,黄尧家里来了客人,便扶着老师下楼。
黄老说:“小吴,别急着走了,正好陪我见识一下这位远道而来的师兄。”
吴钦和黄尧下楼,来到客厅。
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正跟康馨聊天。那人一身休闲的麻布大褂,胸前挂着一串菩提佛珠,手里夹着一根粗粗的雪茄烟,脚下踏着黑面白底的布鞋。
“云鹤来了。”黄尧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听说,你又给西部大学捐款啦!”
冯云鹤起身快步走过来,扶着黄尧坐到沙发上。
寒暄几句之后,黄尧说:“云鹤啊,宛丘在美国多亏你关照。宛丘的爸爸妈妈走得早,没有你操心,就没有宛丘的今天,谢谢你啊。”
“老师言重了,我没有做什么。”冯云鹤笑着看看黄宛丘,“宛丘聪明伶俐,根本用不着别人替她操心。学业、人缘都搞得好,您和师母就放心吧。”
“冯叔叔真会说话,以后还要继续关照哦。”黄宛丘走到冯云鹤身后,在他的肩头揉了揉。
冯云鹤看着黄尧手上的烟斗说:“老师,还在抽这种烟,该戒烟了。”
康馨笑着说:“狗改不了吃屎。抽了一辈子,戒了一辈子。”
黄尧说:“不戒了,能活几天算几天。活多久是个够啊。”
“老师,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一个新玩意儿,电子烟斗,跟你那个一模一样。”冯云鹤从黑皮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来取出一个烟斗,“您尽管抽,有滋有味,不伤身体,也不产生烟雾,避免其他人吸二手烟。”
“还是云鹤心细啊,离开这么久,总惦记着你的老师。”康馨说,“拿来我看看。”
冯云鹤把电子烟斗交给康馨。康馨捏着烟斗,学着黄尧的样子抽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冯云鹤哈哈大笑。
“康师傅,这个电子版的就送你了。”黄尧透过眼镜上方的空间,瞅着他的老伴。
这两个老玩童,多年来“恶习不改”。冯云鹤记得他当学生时,黄尧与康馨就经常这样斗嘴。
冯云鹤说:“老师,听说我们那一届的同学庞远,最近好像遇到麻烦了。”
黄尧说:“哦,我也是刚刚知道,说是失踪了。真是奇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失踪呢?”黄尧抽着烟,脸色并不好看。
冯云鹤和庞远都是黄尧带过的硕士研究生,那时的庞远,表现欲强,论长相、论学识都是同级学生中的佼佼者,可黄尧就是不喜欢他,谁也不知为什么。多年过去,黄老对庞远的看法依然没有改变。
冯云鹤说:“这几年,我在美国一直留意文物市场动向,毕竟自己学过这个专业。在国际市场上,有不少文物犯罪组织打着科学考察的旗号,在世界各地搜寻有价值的文物,一旦有利可图,就会不择手段。中国是文物大国,近些年流失到海外的文物不少啊。”
吴钦第一次听人讲国际文物犯罪组织。好奇心驱使着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黄尧问:“是不是国外的文物犯罪组织,盯上庞远在西藏的考古项目了?”
“有可能。”冯云鹤欠了欠身子说,“西藏考古向来是国际文物市场关注的热点,我们的相关部门还没搞清文物的价值,犯罪团伙就已开始行动,他们嗅觉异常灵敏。”
黄尧抽了一口烟,说:“庞远这个人,心高气傲,做事张扬,虽有才华,难免得罪人。这次发生的事,不知是别人陷害,还是他自己误入歧途,不好说。”
冯云鹤说:“老师最近有什么大作问世?我想再学一学。”
黄尧指了指身边站着的吴钦:“我准备出一本《梵文新考》,正和这个小伙子吴钦一起搞。”
冯云鹤瞄了一眼吴钦:“吴钦,他是您的得意门生吧?”
“这个年轻人有潜力,学识人品都不错。精通英语、藏语、蒙语,对符号学也有洞见。我已是老朽,干不动了,总得找个衣钵传人吧。”黄尧不吝惜赞美自己的学生。
冯云鹤说:“恭喜老师收得高徒。”
“收徒弟,那是碰运气。”黄尧说,“吴钦应该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博士研究生。二十多年了,没有发现合适的苗子,我几乎要灰心了,结果冒出来一个吴钦。”
“别忘了,小吴的硕士还毕业呢,现在他是庞远的学生。”康馨拉着黄宛丘坐在她的身边。
黄尧扭头看着康馨,说:“再过两月,他就是我黄门弟子了。你康师傅教了一辈子也没有收到得意门生,就不要嫉妒嘛。”
两人又要斗嘴了。
这时,保姆走到康馨跟前说,晚饭准备好了。
“来来来,难得团聚一次,今晚就一起吃顿饭吧。”康馨招呼道,“今天人多,蓬荜生辉啊!”
冯云鹤推辞说:“师母,我就不吃了,我还有事。”
“不行,今天一定要吃。”康馨说,“以前你们读研究生,在我家吃饭还少吗?怎么,现在看我这个老婆子干不动了,就不吃了。”
冯云鹤说:“哪里,哪里?我是怕你老累着。”
“都是自己人,别客气了,上桌子吧。吴钦,你也留下。”
黄尧发话,众人都围上餐桌。席间,大家说说笑笑,推杯换盏。
吴钦心事重重,吃不下饭。
不知不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钦端着酒杯来到黄尧面前,低声说:“老师,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我,我要去一趟西藏。”
“去西藏,干什么?是因为庞远的事吗?”黄尧声音很大,众人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