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斯是一个沉默务实的人，做事严谨，奉行极简主义。他和拉尔森同住在喜马拉雅酒店，但罗杰斯的房间就简单得多，不像拉尔森的套房那么奢华。
午饭后，拉尔森自信满满去见他的老师。他要向老师汇报今天的重大发现，以此印证他的推断是多么合理科学。
“老师，我们在坛城殿的发现完全印证了此前的推论。”
“坐吧，慢慢说。”罗杰斯给拉尔森倒了一杯水。
“坛城殿内东南墙角，探测到了空穴，还有盒状物。”拉尔森急切想让老师了解情况。
“萨嘎达瓦，怎么解释？”罗杰斯面无表情，他似乎对这结果并不乐观。
“萨嘎达瓦这一天，王室要在坛城搞佛事活动，目标指向坛城。此外，我们在坛城殿内发现了一个天窗，上午十二时，太阳正好从窗**进来，照在殿内壁画上的卍字符上。通过镜子反射，这束光就直指殿内东南方位的柱子。”
“太阳天天都是如此。”罗杰斯说。
“但是月亮每天升起的时间是不同的。”拉尔森说，“最近几天，我一直在观察遮达县古格王城方向的月亮运行轨迹，虽然没有夜探坛城，但可以推断出来，月圆之夜，月光也会通过这扇天窗射进坛城殿，并且照射在供台的东南方向。所以，不论太阳还是月亮，指向都是明确而且一致的。”
“你认为羊皮卷上日月就是这个意思？”
“不，不，秘符上的太阳和月亮指的是坛城谷物供的两个位置，通过这两个辅助的点位，将目标聚焦到东南方位。”
“既然是太阳和月亮位于正方形的两个角，为什么不能是指向西北方位呢？”
“这就要靠月亮帮忙了，萨嘎达瓦是月圆之夜，月亮的光正好指向东南方位。”
“那几个字符呢？Y、卍。”
“卍字符在佛像的胸前，借助月光指向东南方。这与谷物坛城供的太阳、月亮点位构成的Y，共同锁定了东南方向。”
“你们在什么位置探测的？”罗杰斯问。
“在殿内的东南角，墙角下。”拉尔森说。
“你有没有考虑，建造房屋的时候，地基通常要挖开较大的空间，然后填充上石头或者其他硬物，这种地基的构造反映到探测仪上，就会出现你们所看到了波形。”罗杰斯有板有眼地说。
“啊？是这样？”拉尔森半张着嘴，“不过，老师，我探测到了空穴的大小，是一个立方体形状，如果要打地基，不可能只挖一下坑，应该是一条沟才对。”
“为了增强房屋的稳定性，四角的地基更结实，挖的坑较深一些，也是建筑的常识。”罗杰斯说。
“既然已经测到了空穴，我们能不能动手开挖呢？”拉尔森说，“听格列说，这需要中国**政府的文物管理部门批准。”
“是这样规定的。古格王城遗址是全国重点文物单位，不是谁想挖就能挖的。”罗杰斯说。
“那怎么办？”
“动动脑子，办法总会有的。”罗杰斯起身，转到拉尔森坐着的沙发后面，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手按在拉尔森的肩头，脸上露出阴险的笑。
拉尔森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有什么办法呢？
“抢救式发掘。”罗杰斯说，“你听说过中国考古界有这样的说法吗？
“听说过一点。”拉尔森眉头紧锁，“怎么样抢救呢……噢，有了。”
罗杰斯和拉尔森相视一笑。
罗杰斯说：“梵蒂城那边又传来关于安夺德神父的资料，据说，安多德神父曾在王城为王子洗礼，仪式在一个地宫里，国王和王后都参加了。这条信息你怎么看？”
“这很正常，这是神父的胜利，也是国王所希望的。因为怕得不到理解和支持，所以在地宫里举行洗礼。”拉尔森说。
“你想想，天主徒的洗礼通常会在哪里？”罗杰斯问。
“如果是特别重要洗礼，会在教堂。”拉尔森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老师，你是说洗礼可能在教堂的地下室。可是那教堂又在哪里？”
“这正是我们要重点关注的。教堂到底在哪里？教堂有没有地下室？教堂的地下室会不会是秘符的所在。不要忘记了，拉丁语的Arce意思是‘城堡、殿堂’。”
“老师，您说南方的殿堂有可能是教堂，那么教堂会不会坛城附近？”
“从遗迹现场很难看出来。”罗杰斯说，“今天下午，英国专家就到了。他们最擅长壁画修复，如果能还原出古格城的全面貌图，或许可以找到教堂的线索。”
两人正说着话，边巴和曲珍带着三名英国专家来了。
……
罗杰斯见了老朋友，不免拥抱、寒暄。
“罗杰斯先生，古格壁画我们早先了解过，艺术价值很高，但是修复的难度也大。我们的时间有限，只能有重点地做些工作。”史密斯坐在沙发上说。
罗杰斯仍坐在办公桌前，那是他的老位子。拉尔森将投影仪打开，古格遗址照片在白色的墙壁上循环播放。
“请你们来，不是要做多少工作。古格壁画要想全部修复，你们三个人恐怕要干好几年，时间和金钱都不足以支撑。这次只是重点修复一幅壁画，希望明天就开始工作。”罗杰斯说。
“为什么如此着急？修复工作有其自身的特点和程序，不是想快就能快的。对于这种古老的壁画，我们既要修复，还要修旧如旧，即使不能修好，也不能造成新的损坏。”史密斯说。
“时间确实有些紧，我们希望从这幅壁画中寻找一条重要信息。”罗杰斯说。
“据我所知，对重要文物修复需要得到国家文物局的批准，不知罗杰斯先生有没有拿到批文。”史密斯说。
拉尔森看着罗杰斯，他心里很清楚，他们并没有批文。
“这个问题，我与国家文物局负责人沟通过了，我们这次是实验性修复，只动一幅壁画，如果实验效果好，再推广到其他文物单位。这个您可以放心。”罗杰斯说。
“史密斯先生，这张照片就是古格全图的壁画。”拉尔森指着投影出来的照片说。
史密斯盯着那照片，半天没说话。他看看罗杰斯，又看看拉尔森。最后终于开口了：“这哪里是什么壁画，就是一面墙壁，怎么能恢复呢？从照片上看，画面已经被物理损毁，几乎没有修复的可能。”
“一点希望都没有吗？”拉尔森问。
“几乎没有。”史密斯说。
“不一定要修复到原来的模样，只要有大概图形就可以，能分辨出主要建筑方位，任务就算完成。”罗杰斯说。
“您是想在这图上找什么？”史密斯说。
“教堂，‘圣母的希望’。”罗杰斯说。
“没听说过藏区还有天主教堂啊。”史密斯问。
“这里确实曾经有过。”罗杰斯说。
“好吧，明天到了现场，我们试试看。”史密斯说。
边巴乐呵呵地站一边，欣赏着西方人的见面礼仪。这时，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服。边巴回头一看是文化局办公室主任。
“有什么事？”
“局长，不好了，古格遗址又出大事了。”
边巴听到这话，脑袋嗡的一声。他这个局长最近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事，结果，一个事接着一个事出。但是，在下属面前，他还得装着镇静。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边巴跟着那人来到走廊尽头。
“格列研究员在古格遗址发现大宝藏，有好多黄金。为了保护黄金，格列受伤了，还在医院抢救。”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格列发现什么宝藏？又是怎么受的伤？”
“格列在古格暗道里，发现了几十个黄金佛像，还有很多的金块。他们没有来得及与我们联系，就被犯罪分子盯上了，那些坏人手里有枪。格列处长为了保护文物，与歹徒激烈搏斗，导致头部受伤。”
“伤得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这个不太清楚，你去县医院看看吧。”
“文物呢？黄金呢？”
“都保住了。”
“歹徒呢？抓住了，还是跑掉了。”
“跑掉了一个，抓住了一个，不过抓住的那个家伙，也中了枪，还在医院抢救。”
“走，赶快去医院。”
“要不要叫上曲珍姑娘？”
“嗯，对。”边巴转身进了酒店。他知道，这些专家的住宿早已安排妥当。他们的交流顺畅，这时候并不需要翻译曲珍。
曲珍跟着边巴出了酒店。
“你说你们父女两怎么运气这么不好。你的伤势刚好，他又受伤了。”
“爸爸怎么了，他怎么受伤的？伤得重不重，他现在在哪里？”平时曲珍与父亲总是吵嘴斗气，但毕竟是一家人，听到父亲受伤，她比谁都着急。
“在县医院，我们一起去看看。”
县医院急诊室内，格列的头上裹着白色的绷带，斜靠在急诊科观察室里的病床上。他的左臂上输着液体。吴钦、黄宛丘正坐在床边与他闲聊。
“吴钦兄弟，你觉得我们今天发现的金库会不会是古格秘符所指的财宝呢？”格列问。
“有可能吧，有些细节我没有顾上考虑。”吴钦说，“如果那个位置是在一座佛塔的下面，那么就可以印证秘符与之有对应的关系。”
“时间、地点，还有卍字符能联系上吗？”格列说。
“现在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联系。”吴钦说。
两人正说着，门开了。格列没有扭头，倒是坐在床边正对着门口的吴钦首先说话。
“曲珍？”
格列这才扭过头，可不是，自己的女儿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曲珍，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在拉萨的医院修养吗？”格列既生气有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