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活佛也在吴钦的身边坐下。
“施主,这才过去几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来寺庙拜师?”古德活佛态度和蔼。
“上师,我想远离凡尘。”吴钦看着活佛,“我不想再回到复杂的社会中。”
“年轻人,尘世纷繁,偶尔遇上一些烦心事是正常的,不要想不开。”活佛说,“你这样做,是否考虑过家人的感受?”
“我没有家人。”
“哦,那到底为何要出家啊?”活佛说,“是因为事业不顺,还是因为婚姻家庭出了问题?”
“都不是。”吴钦说,“世界太复杂,我适应不了。我愿意青灯古寺终老一生。我愿意陪伴在上师身边,为您提靴秉烛,我愿意在佛堂拂尘,我愿意在寺外扫雪。”
“这样的重大的决定,需要在平和心态下做出。”活佛说,“一时冲动,一念之差,都可能造成终生后悔。与其为了逃脱,不如正确面对。你还是下山去吧。回到你熟悉的环境中去,过一些日子,烦恼就会过去的,时间会消灭一些,包括烦恼和痛苦。”
吴钦从台阶上起来,跪在了活佛面前:“上师,收下我吧。我意已决。这个世界上我已无亲人。我长这么大也不欠任何人的。”
古德活佛站起来,拍拍吴钦的肩膀,说:“吴施主,出家容易,出世难啊。寺院不是逃避凡尘孤岛,能给你平静的,只有内心。回去吧。”说完,活佛迈着大步朝僧舍走去。
吴钦眼巴巴看着活佛的背影,百感交集。这时,一个女子冲进了寺庙,大声喊道:“仁波切,仁波切。”
古德活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位女子:“拉姆?怎么回事?”
“仁波切,寺外不远的地方有个女孩晕倒了,我一个人扶不动。”拉姆气喘吁吁地说,“那女孩不停地抽搐,呕吐,您快去看看吧。”
“走,前头带路。”古德活佛一扬宽大的衣袖,健步走出寺庙,三五个僧人跟在他的身后。
吴钦看着古德活佛和拉姆离开寺院,他的内心翻江倒海。
他是不是应该跟随他们一起去救人,还是就这样跪着以表诚心。拉姆刚才进寺院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不认识他了吗?那个晕倒的女孩是不是黄宛丘?管她呢,不能去看。
既然决定要脱离凡尘,就要有一颗冰冷的心,那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身不动,心亦不动,应该惯看人间冷暖,淡看生死离别,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就这样跪着,等着,如果活佛不答应,就不起来,一定要用决心和诚心打动活佛。
过了一会儿,拉姆背着一个女孩走进寺庙,古德活佛和众僧簇拥着去了厢房。那女孩正是黄宛丘,她深红色的上衣蓝色的牛仔裤,吴钦太熟悉了。
拉姆将黄宛丘放在卧榻之上,古德活佛拨开黄宛丘的眼皮看了看,又在她的耳朵后边轻轻按了几下,对身边的僧人说:“去药房正中的药架上,第三层第六格里取些黄粉来。”小僧应声而去。
“拉姆,扶她坐起来。”活佛说。
拉姆轻轻地扶着宛丘的后背,让她坐了起来。
宛丘的身子是软的,拉姆不得不坐在她的身后,双手扶着她的两肩。僧人拿着小碗进来,碗里装着些黄色粉末。
活佛用酥油灯在碗底加热,碗里的黄色粉末开始融化分解,冒出缕缕青烟。活佛将小碗端到黄宛丘的面前,凑近她的鼻孔,青烟顺着黄宛丘的呼吸进入她的体内。
过了几分钟,黄宛丘的呼吸变得均匀多了,面色也恢复了正常。碗里的黄色粉末全部融化成青烟之后,活佛收起小碗,从随身携带的小瓶里倒出两粒红色药丸,嘱咐的拉姆给宛丘喝下。
拉姆接过僧人递过来酥油茶,叫了几声:“姑娘,姑娘,喝药了。”
黄宛丘似乎听到了,她慢慢张开嘴,将药吞下去。随后,拉姆让她平躺在卧榻上。宛丘的嘴里轻声呼唤着:“吴钦,钦哥哥……不要扔下我……”
黄宛丘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古德活佛和他的弟子退出了厢房。
古德活佛看到吴钦仍跪在诵经堂前,他便走了过去,在吴钦面前的台阶上坐下。
“刚才那个女孩你认识吧?”活佛说,“她在念叨你的名字。”
“嗯,她是我的导师黄尧的孙女。”
“你跟他闹矛盾了?”
“没有。”
“她的身体不容乐观,你应该去照顾她。”
“上师,我想放下所有牵绊,一心向佛。”
“出家人慈悲为怀。”活佛说,“她的病跟你应该有很大关系,你欠姑娘一笔债。年轻人,出家与否,不在于是否穿上袈裟住进寺庙,而在于是要有一颗仁慈的心。”
“师傅,你收下我吧。”吴钦哀求道。
“你起来,去看看那个姑娘。这个时候她需要你。等她身体恢复了,这笔债你还清了,如果你真想出家,到时再说。”
“您答应收我为徒了?”吴钦似乎看到了希望。
“那要看你的觉悟。”古德活佛起身扬长而去。
“是,师傅。我听您的。”吴钦冲着活佛的背景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直奔厢房。
推门进去,吴钦看到拉姆坐在卧榻边拉着黄宛丘的手。
“吴钦兄弟,怎么是你?你在这儿是……”拉姆吃了一惊,随即站起来。
吴钦说:“今天不是送酥油的日子,你怎么上山来了?”
“奶奶病了,卧床不起,我来请活佛去看看。刚到寺外,就发现这个女孩,我看她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了。当时她那症状可吓人了。”
“前两天在托林寺广场,我和她在一起,咱们见过面的。”吴钦说,“可能是高原反应吧,她的体质本来就弱。”吴钦说,“阿姐,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照顾她。”
“那也好,我请活佛下山一趟。你们休息好了,下山来我的家客栈住吧。”
吴钦点点头:“谢谢阿姐。”
拉姆出去了,吴钦在黄宛丘身边坐下。
黄宛丘稚嫩的脸蛋有点惨白,嘴唇发紫且干裂,气息轻柔而微弱。
他的心里有说不出难受。庞芯芯的无情无义对他打击太大,以至于他对所有女孩都不敢相信。躺在他面前的这个姑娘,与他共过患难,一直在追随着他。可是他从未对她动过心。他暗算庆幸没有对黄宛丘承诺过什么,更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所以不必有心里负担。
宛丘是个好姑娘,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而不是跟一个无用的书呆子在一起。
这时,黄宛丘的身体微微抖动了几下,慢慢睁开眼。“钦哥哥,我胸闷得很,憋得难受。”黄宛丘呼吸有点急促,她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一只手拉扯着吴钦的衣襟。
“做深呼吸。”吴钦扶她坐了起来,“这里海拔有高,你是缺氧了。”
黄宛丘使劲吸气,可是那空气似乎怎么也吸不进去,她越是着急,呼吸越是困难,心里也就越慌。“钦哥哥,我不行了,我快要死了吧。”黄宛丘的脸色更加苍白。
黄宛丘的体质本来就弱,昨夜一夜在高原徒步,今早又爬这么高的山,途中还晕倒过,加之高原缺氧,身体肯定撑不住。
黄宛丘喘着粗气靠在吴钦的身上。吴钦并没有救人的经验,他让宛丘躺下,自己跑出去向僧人求救。然而,古德活佛跟着拉姆下山去了,寺内的僧人也束手无策。
吴钦跑回厢房,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宛丘的身上,她还是不停地发抖。“钦哥,我的背包里的药,你拿一下。”
吴钦播开黄宛丘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一个小药瓶。这瓶子他曾经见过,是在苏毗部落里,那时他们俩掉进水潭,他发现了她的包,还有包里的东西。“是这个吗?”
宛丘点了点头:“拿四粒。”
吴钦把药丸倒出来,送进黄宛丘的嘴里,又给她倒了一碗茶水,将药送了下去。她再次躺下,慢慢恢复了平静。
吴钦在她身边坐下,说:“你这是怎么了?什么病?心脏不好吗?”
黄宛丘摇了摇头。
“叫你不要跟我,你不听。”吴钦带有一点抱怨说,“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然后开车回去吧。去找你的冯叔叔,让他带你回容城。别在这里瞎跑了。”
黄宛丘看着吴钦,什么也没说,两行眼泪默默滑落。
吴钦最不忍看别人流泪,尤其是女孩子,他说:“好了,别哭了。到时我送你回遮达。”
“钦哥哥,你知道吗?我跟你一样。”
“什么跟我一样。”吴钦疑惑地问。
“我的爸爸妈妈也早不人世了。”
“哦,我听黄老说过,你父母是在美国工作期间飞机失事。”
“我希望有人能真心陪伴我。”
“我可以照顾你,但不能陪伴你。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吴钦说,“我意已决,我要在古德寺出家。”
“什么?”黄宛丘一把抓过吴钦的手,“钦哥哥,你千万不要这样。”她又哭了起来。
“怎么又哭了。”吴钦塞给她一张纸巾。
“钦哥哥,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没有亲人的日子是多么难受。”
“你还有爷爷奶奶啊。”
“他们跟我隔得太远了。”
“你回容城,不就跟他们在一起了。”
“我没有自由。”黄宛丘慢慢坐直了身子,拿起小药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药?”
“这是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