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吴钦陪着黄宛丘下山,他们在拉姆开的客栈里住下。
拉姆的客栈就在公路边。这些年,曲龙印经院的名声大燥,外地旅行的人多了,客栈的生意还不错。
客栈是栋两层小楼,一层是餐厅,二层是住宿的客房。小楼后面有个小院,小院最里面是一排平房,拉姆和她奶奶就住在后院的平房里。
当晚,在奶奶的小屋里,拉姆按照古德活佛给的方子,帮助黄宛丘治疗。奶奶坐在床上,嘴里念着咒语,手里摇着转经筒。
拉姆在脸盆里放上草药,倒上水,放在炉子加热。等到药水开始冒热气时,黄宛丘脱去外衣,只穿一件文胸,两手背后,身子探在脸盆之上一尺高的地方,蒸气一股一股冲激她的胸部和面部。
几分钟之后,她便满头大汗,娇嫩的脸庞更是可爱。她胸前挂着那串白色佛珠在脸盆上晃来晃去,有点碍事。她将佛珠取下来,放在奶奶的床边,继续熏蒸。
拉姆坐在炉子旁边看着宛丘,笑着说:“真好看。”宛丘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钦真是有福之人呐,遇上你这么好的妹子。你可要抓紧哦,不要放过他。”拉姆说。
“他?他要出家当僧人呢。”黄宛丘说。
“他胡闹,别信他的。”拉姆说,“你们俩个闹点小矛盾,还不至于要出家吧。”
宛丘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说:“谢谢,拉姆,你是好人。”
黄宛丘保持那种姿态几分钟,就要站直身子,否则腰酸得受不了。当她再一次挺直身子,长出一口气时,她看到拉姆的奶奶正拿着她的那串佛珠仔细拨弄。
“奶奶是念佛之人,对佛珠有特殊感情。”拉姆看了一眼奶奶。
这时,老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一会儿,竟然流下眼泪。
“奶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拉姆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奶奶的后背,“活佛给的药都吃了吧?”
奶奶什么也不说,那串白色的佛珠在手里一粒一粒地拨动,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奶奶,这是……”黄宛丘穿好衣服,坐在老人身边。
老人拿起佛珠上那枚天珠,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许久,问:“这串佛珠是谁给你的?”
“是我从爷爷那里偷偷拿的。”黄宛丘说,“怎么了,奶奶,这佛珠有什么讲究吗?”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老人擦去脸上的泪花。
“我爷爷叫黄尧。”
老人听到黄尧的名字,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她两手握在一起,白色的佛珠在她指间缠绕。她两手抵在眉心,眼泪顺着手掌滑到手腕,又掉到床边。
“奶奶,你怎么了?”拉姆说。
老人长出一口气,将佛珠还给黄宛丘,说:“我累了,我躺一会儿。”说完,她往床里挪了挪,侧身躺下,面朝里。
黄宛丘将佛珠戴在胸前,出了小屋。拉姆也跟着出来。
“奶奶为什么看到佛珠会落泪?”黄宛丘说。
“我也不知道。”拉姆说。“治疗完了?感觉怎么样?”
“不那么难受了。”黄宛丘说,“古德活佛的方子真管用。”
月光下,小院里安静地出奇。两人来到一楼的餐厅相对而坐。拉姆提了一壶酥油茶来,给黄宛丘倒上。
“阿姐,谢谢啊。”
“谢什么,都是朋友嘛。”拉姆说,“你和吴钦是同学关系?”
“他是我爷爷的学生。”
“吴钦是个不错小伙,心底善良,你要珍惜他哦。”
“就怕他想不开啊。”黄宛丘喝了一口茶,热乎乎的,她淡淡地笑了笑,“这会儿,他一定是古德寺的佛堂里念经呢。”
“他这是胡闹,跟你开玩笑的吧?”
“他好像是认真的。”
“前几天,我见到他还是朝气蓬勃,今天怎么突然暮气沉沉。生命本不易,我们要珍惜。不管生活中遇到再大的挫折,也不要轻言放弃。活着,本来就是一场修行,是与苦的同行。只你不放弃他,我想他就不会放弃自己。你要对自己有有信心。”
“知道了,阿姐,你有机会也劝劝他。”
“没问题。他生活阅历有些少,可能什么事让他看破红尘。其实,生活的不如意才是生活的真实。”说着说着,拉姆突然眼睛湿润了,她抹了一把眼泪。
“阿姐,怎么没见桑杰他爸呢?他在哪里工作?”
“唉,他走了。”
“走了?”
“嗯,去另一个世界了。”
“对不起,阿姐。”
“桑杰的爸爸叫尼玛,是一名登山向导。两年前,有个外国的登山队要攀登纳木那尼峰,请他当向导,他就去了,也是争个辛苦钱。不料遇到雪崩,他没有回来,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这客栈就一个人支撑着?”
“那有什么办法?奶奶要生活,桑杰也快要上学了。好在有个客栈,争点小钱。勉强够生活。”
“家里没别的人了?”
“桑杰有个叔叔叫达娃,住在遮达县城,也没个正业。偶尔来这里从奶奶的身上搜刮一点零钱。”
“真是不容易啊。”黄宛丘感叹道。
“是啊,不容易也得活。”拉姆说,“奶奶原本是个很要强的人,她有不少的私房钱,不过,我向来不问奶奶要。”
“我可以看出来,奶奶以前是大户人家出身吧,她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特殊的气场。”宛丘说。
“奶奶名叫梅朵,她家曾是贵族。不知为什么却嫁给一个平民,后来生下桑杰的爷爷叫强巴。强巴早逝,留下两个儿子,一个是尼玛,一个是达娃。我嫁给尼玛时,他的父母就已不在人世。”
“哦,原来是这样。”黄宛丘佩服拉姆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也对奶奶的身世有了几分好奇。
……
格列带着女儿曲珍,在边巴的陪同下飞抵容城。他们直奔西部大学。去之前,他们早已做过相关的沟通工作,因而顺利地见到了黄尧。
黄尧的书房有三十多平方,算是比较大的,但是书多,空间并不宽敞,一下子挤进来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格列说明来意之后,黄尧点起烟斗,考虑了一会儿。他没有使用冯云鹤送给他的电子烟,他还是喜欢烟丝的味道。青烟一缕升起,思绪万千涌来。
桌面上摆着那张破旧的羊皮卷,邹邹巴巴,对于历史语言学家来说,这些古旧之物会有特别的关注,可是黄尧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庞远失踪、吴钦入藏都是因为那张羊皮卷,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此前与吴钦的交流中,黄尧已经知道羊皮卷的存在,也清楚吴钦是为了破解羊皮卷才去西藏,他只是不知道庞远被绑架,吴钦遭到胁迫。
现在,庞远重新现身,还把羊皮卷交出来,所谓盗窃文物的嫌疑就解除了,吴钦当然也就没事了。不过,因为吴钦,宛丘也跟着去了西藏,害得他整天为两个年轻人担心。
“格列先生,你在遮达时见到两个年轻人没有,一男一女。”黄尧说。
“黄老,您是问吴钦和黄宛丘吧。”格列当然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
“嗯,你跟他们见过面?”
“岂只是见过面,”格列笑着说,“我跟吴钦有过多次合作,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专业能力强,做事认真,尤其对语言文字特别敏感,不愧是你的高徒啊。“还有你那孙女,聪明伶俐,他们两还救过我的命。”
“他们现在何处?情况怎么样?”
“这个嘛?”格列心里打了一下鼓,到底要不要跟黄尧实话社说呢,昨天早晨,他眼睁睁看着两个年轻人开车离开,一去就没有消息。吴钦的电话始终是关机,黄宛丘也联系不上。
“他俩出事了吗?”黄尧问。
“昨天晚上,吴钦在古格遗址内受伤,我和宛丘送他去医院。在医院门口,他们趁我叫门的时候,开车走了,再没联系上。”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黄尧叹了一口气,“吴钦怎么受得伤,重不重?”
“他应该是在探索古格密道时受的伤,不严重,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格列说。
“黄老,你不用担心。”边巴说,“我们县公安局正在全力寻找他们的下落,一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们的车子已经在曲龙镇找到了。两人应该就在那一带。”
曲珍坐在书房的角落,安静地听着、记着。
“两位领导既然找到门上,我顺便提个请求,请你们回去以后帮我寻找吴钦和宛丘。”黄尧说,“人老了,没有什么牵挂,除了这些孙娃娃。”
“他们两可能是出去玩了,我们一找到他们,立即劝他们回容城。”边巴说。
黄尧拿起那张羊皮卷问:“这羊皮卷是在哪里发现的?”
“在古格王国遗址区的干尸洞里发现的,羊皮卷藏在一个骷髅面具内。”格列说着,将那个面具的照片拿给黄尧。
“这个面具带了吗?”黄尧说。
“带了,带了。”边巴说,“我们是怕不方便,没拿出来。”边巴从皮箱里拿出面具。
黄尧戴上手套拿起面具翻来覆去看了看,捏了捏,又把羊皮卷铺开端祥了一会儿,说:“这羊皮卷上的字符是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是什么神秘的藏宝图。意思其实很简单,这个藏文单词是萨嘎达瓦,你们都知道,是个节日,指藏历四月十五日,这两个拉丁文单词,是城堡、南方的意思,这三个奇怪字符,其实是早年的老藏文的变种,现在印度有些地方还在使用,他的意思也很明确,三个单词的意思是:太阳、月亮、宫殿。”
“这些字符连起来,是想揭示什么秘密呢?”格列说。
“呵,哪有什么秘密,有些人是想宝藏想疯了。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教程图。”黄尧说。
“教程图?”边巴站在桌边半张着嘴,一时想不明白。
“这些字符串联起来,意思很简单。就是教人制作这样的骷髅面具。”
格列和曲珍都站了起来,围在黄尧身边,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那张丑陋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