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老丹尼尔的循循善诱下,李伯斯犹如一个憋皮球重新打足了气,浑身上下鼓得溜圆,瞪大绿眼睛说道:
“爹地,我们盗墓抢劫的前提条件,是必须要找到一个瞎眼短腿的盗墓贼眼线,利用他找到墓葬。然后才能带领海盗查理的洋枪队去抢劫宝物。是不是这样的?爹地?”
“弯的佛。”老丹尼尔点头表示赞许,“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海盗查理的洋枪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找到这个盗墓贼眼线是关键!这个要靠你了。”
靠我?李伯斯登时懵圈了。心想我这古董行的学徒说了半天一天还没干呢。上哪找去?
“爹地,那什么,我两眼一抹黑,去哪里找呢?”李伯斯问道。
“不用着急。就像哲学家李奶奶常说的那样,守株待盗墓贼。”
老丹尼尔耸耸肩膀说道,
“明天开始,你先从古董店看店伙计学起。时时刻刻瞪大眼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果有什么瞎眼断腿的客人进门。你便缠住他不放,旁敲侧击,打探虚实,看看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盗墓贼。若是运气好,你不就找到了?”
买疙瘩!老丹尼尔这主意完全是瞎猫碰死耗子!李伯斯一听就泄了气。刚打足的气的皮球哧地一声又瘪了。
“爹地,若是运气不好,等不来这个人咋办?”李伯斯一脸茫然地问道。
“会有的。瞎眼会有的。瘸腿会有的。盗墓贼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老丹尼尔仿佛念咒似的回答,“你忘了?我父亲就是在店里等到你祖父找上门来的。所以你也会等到那个瞎眼瘸腿盗墓贼的。相信自己!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可是,爹地,你老人家已经盛开了这么久,咋没等到瞎眼瘸腿的蝴蝶自来呢?”李伯斯不解地问道。
“小李子,算你说到点子上了。”
老丹尼尔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圈,微风一吹,烟雾散开,变幻成一只蝴蝶的形状,
“等你明天去古董店里,见了那几个姓林的伙计就明白了。简直就是一道篱笆墙。指望他们?别说蝴蝶了,连扑棱蛾子也飞不进来。”
第二天,老丹尼尔带着李伯斯去了古董行。
李伯斯见了古董行的四个伙计,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是一家人。姓林。老爹林树仁,是古董行的鉴宝专家,同时负责进货。店铺里打扫清洁,沏茶倒水,还管做饭的,是他的婆姨。两口子没儿子,过继两个侄子。林可塘、林可蒲。一个做跑街伙计,一个做看店伙计。
买疙瘩!什么情况?李伯斯心道,这老丹尼尔古董行怎么成了林家铺子?
其实老丹尼尔也是有苦说不出,憋屈着呢。
原来古董行曾经有一阵子生意不景气,收不上来成色好的古董,也卖不出好价钱。老丹尼尔费尽心思,终于经人介绍,找到了林树仁。
老林也是开古董店的出身,因为卖假货赝品砸了招牌,在市面上混不下去了,只得关门大吉。但他认识很多古董贩子,人脉极广。正好可以帮助老丹尼尔进货,解决货源紧缺的问题。所以老丹尼尔相见恨晚,给他开了大笔的薪水,聘请他做鉴宝专家。
老林玩古董的本事真不是吹的。他知识渊博,又写一手好欧体书法。每收到一件古董,他都要费尽心思,查阅资料典籍,仔细研究历史出处,再加上些掌故趣闻,写一篇几百字的介绍文字作为古董的小传。这样的小传翻译成洋文之后,在拍卖市场大受欢迎,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可以使古董的上涨几倍。
老丹尼尔大喜过望,给林树仁薪水翻倍,对他言听计从。
这以后,问题就来了。
原来林树仁是个老江湖,门槛精的很。看自己拿捏住了老丹尼尔,便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他的婆姨和两个侄子,全招进店里做了伙计,亲手打造了自己的林家班。
老林带着自己的林家班伙计,表面上依旧对老丹尼尔卑躬屈膝,好像他们一家人都给老丹尼尔当奴才似的。而实际上,在老林的指挥下,一家人抱起团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篱笆墙。阳奉阴违,处处给老丹尼尔软钉子碰。
如此这般,老林基本上控制了古董行的业务经营。尤其是进货渠道,更是被他牢牢攥在手心里,滴水不漏。
老丹尼尔心里面气不愤,想改变这种局面,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干瞪眼看着林树仁对自己阳奉阴违,无可奈何。
猛地油!现在好了!李伯斯来了。可以出其不意,先把水搅浑,局面搞乱,然后再拆篱笆墙。真是弯的佛!
老丹尼尔于是颐气指使,大模大样地叫林树仁把林家班伙计列成一排,皮笑肉不笑地介绍道:
“这是我儿子小丹尼尔李伯斯,来店里给你们当学徒。请你们不吝赐教。”
那日李伯斯来古董行的时候,林可蒲在店里见过他的。回去就跟老林说来了个老丹尼尔的私生子,不晓得跟哪个女人搞出来的,口口声声要做学徒。
所以林家班对这事早有准备。如此这般,林树仁事先做好了预案。
等老丹尼尔介绍完李伯斯,林树仁使一个眼神,众人齐刷刷地给李伯斯鞠躬,满脸谄媚的表情,毕恭毕敬地称呼他“少老板。”
嘿嘿!林家班的糖衣炮弹又来了!
老丹尼尔早就习惯了他们这样拍马屁的阵势。而李伯斯毕竟是头一回,当然招架不住,被众人一口一个“少老板”叫得浑身轻飘飘,犹如气球飞上天,悬在上面下不来了。
老丹尼尔明知林家班的人在使撸猫手段,但是并不点破。心想我倒要看看李伯斯是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何破这个局。所以只是说了句,
“太扁。我儿子现在交给你们了。请你们严加管束。他若是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要打要骂全由你们。”
说完,他背着手进去柜台里面,坐在他专属的扶手椅上,拿起鼻烟壶,聚精会神地研究起内画来。
外面,林树仁率领全家人,点头哈腰地陪着李伯斯在古董行店铺视察,耐心细致地给他解答各种不明白的问题。悉心传授,知无不言,毫无保留。那情形,恨不能把心肝肺都掏出来,一股脑送给李伯斯。
如此这般,李伯斯腾云驾雾地过了一阵云上的日子,在林家班的阿谀奉承中,自我感觉已经熟悉了古董行的业务,全学会了。
他于是对林树仁说:“老林,是不是哪天,你把几个古董贩子找来,介绍我们认识一下。让我熟悉古董进货的业务?”
“蛮好!少老板想学习进货?实在太好了!妥妥的。少老板,我明天就安排。”林树仁满脸堆笑地回答。
翌日,林树仁果然把几个经常来往的,手里货源充足的大古董贩子,无非是老赵老钱老孙老李他们几个,约来一起与李伯斯见面。
他当着大家的面说道:“我们少老板要学进货生意。你们几个以后手里的古董,先要拿给少老板看,请他定夺。晓得不?”
老赵老钱老孙老李几个人齐刷刷地点头称是,竖起大拇哥,称赞道:
“乖乖!少老板,我们还以为你是好日子过舒服了,跑来古董行耍一耍解闷玩呢。没想到你是来真的!少老板年轻有为。了不起!”
弯的佛!这下行了!李伯斯不由得心花怒放。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蛮精的:
要想学会鉴别古董还早着呢!学进货只不过是个借口。目的是与几个古董贩子套熟络。因为他们肯定认识很多盗墓贼。等以后大家熟悉了,再请他们引荐几个瞎眼短腿的盗墓贼给我。我们要找的盗墓贼眼线不就有了吗?
李伯斯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就等着守株待盗墓贼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老赵老钱老孙老李,这几个家伙比老林还要滑头。每次请他们介绍个盗墓贼认识。他们唯唯诺诺,满口答应。但是从没有带过一个人来。问起来,他们总能编出成上万个古怪的理由搪塞他。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伯斯连个盗墓贼的影子也没找到。他心里着急气恼。实在忍不住,不满地问林树仁:
“老林,你们答应得好好的,帮我找个盗墓贼认识,直到现在毛都不见一个,到底咋回事?”
要知道林树仁在古董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四处碰壁之后,这才总结出一套装缩头乌龟过寄居蟹生活的哲学,带着老婆孩子在老丹尼尔古董行养家糊口混日子。他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连老丹尼尔都对他没办法,更何况小小的李伯斯呢?
“是这么回事,少老板,”林树仁慢条斯理地回答,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江湖?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滋泥。从来如此。这是江湖的生存之道。大家层次不一样,吃的东西也不一样。但规矩是,谁都有的吃,谁也饿不死。这样才能可持续发展。
举个栗子,拿我们古董行来说。
盗墓贼就像是虾米,钻进地下吃滋泥,盗出宝物,卖给我们古董贩子,挣些辛苦钱。我们古董贩子呢?不过是小鱼,将宝物转一道手,呷些汁水,挣两个过路过桥费。而最终宝物会落到你们手里。你们老板才是真正的大鱼,大口通吃,发大财。
规矩就是这样的。大家各吃各的。谁都有口饭吃。乱不得。细水长流。谁都能活下去。少老板,现在等于是你要一口吞了虾米,全包圆了。那我们小鱼吃什么?”
李伯斯终于听懂了。原来被想让林树仁他们介绍盗墓贼,等于是让人家自己砸自己的饭碗。除非他们脑袋被驴踢了,或者搭错筋了,否则的话,哪个吃饱了撑的会乐意干呢?
“嗯哼!我全明白了。”李伯斯用鼻孔哼了一声,咬着后槽牙说道,
“老林,那就不麻烦你了。我自有办法。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