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乌于的相面识人之术也不是吹的,像他的堪舆风水术一样顶呱呱。
他果然没看错人,丘支锅的确是个干大事的人才。
等青乌于走了以后,丘支锅带着十二后生留在荒地,搭起简易窝棚,驻扎下来。
他用了两天时间勘探地形,沿着矿脉走向,选定了五个挖煤宝井的位置。
(加上秦武王墓葬旁边的赤鼎山盗墓宝井,一共六个宝井。)
之后,叫一个后生回去扶风村北阙门外家中,把丘家族中十几个挖煤人,老老少少,能喊来的都喊来了。
又散消息出去,说丘家在凤翔山北边荒地找到大煤矿,招募挖煤好手,每天工钱若干。
不出几天的工夫,竟招来了上百人。丘支锅把众人分成五组。派丘家人做每组的工头。一组分配一个宝井。搭窝棚住下来。
这回煤有了,人也有了,铁锹铁镐也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有东风但是有西北风。刮得辣次次的正好。
看一切准备停当,丘支锅扯着喉咙向众人发号施令道:
“月明夜亮晃晃,老天赏咱黑娃娃。撅腚弯腰挖宝井,挖出黑娃福蛋蛋。衣裳面面,油馍串串。屎巴牛点灯,有吃有穿。干干净净,邦邦硬硬。猪肉扇扇,蜂蜜罐罐。金疙瘩,银疙瘩,坐在炕上享福啊!老少爷们齐动手,开挖!”
一声令下,百十号人挥锹抡镐,在荒地上大干了起来。
此时初冬天气,朔风刚起,大地萧条。远近村子里的百姓忙完了农活,正是农闲时节无事可干。听说凤翔山北边荒地挖煤,三五成群推着独轮车赶来。有运土运石打零工的苦力。有卖馍和羊肉汤的小贩。还有做男人生意的婆姨。没多久又聚拢了几十号人,人声鼎沸,把这片鸟不拉屎的荒地搞得热火朝天。
相比之下,赤鼎山宝井工地则显得冷冷清清。只有丘支锅带着十二个后生,不声不响地闷头干活。偶尔叫几辆车过去运石运土。别的卖吃食做买卖的,还有做男人生意的婆姨,一露头就被丘支锅轰走,再不过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所有宝井都挖下七丈深。
其中五个宝井挖到了煤层,又宽又厚,储量极大。他们沿着煤层切面,边挖煤边挖坑道,工程进展顺利。
只有赤鼎山宝井挖到七丈深以后,啥也没有。然而丘支锅却一点儿也不焦躁,安排十二后生在宝井底部铺设枕木木板,有条不紊地搭建挖煤平台。做的好像已经挖到煤了一样。
有个经常来这边运土运石的苦力,精瘦有力气,长得方头方脑,跟丘家人的麻将牌方脑壳挺像,人挺机灵,嘴也甜。他见这边的宝井挖得跟别的一样深了,却没有挖到煤,不由得纳闷,问道:
“丘家老大,咋都是一样深的宝井。他们那边早挖出来黑娃娃金疙瘩。煤都运走卖了几十车了。咋你这边还只有土坷垃?”
丘支锅懊恼地哼了一声,回答:“日他娘的。黑嘛咕咚看不清,额这个宝井挖偏了。丢了人咧!”
挖偏了?丘家老大给别人点的位置都正正的,咋自己这搭竟然把宝井挖偏了?
方脑壳苦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弄啥咧?丘家老大!工地上干活的苦力都当你是财神爷咧。能点石成金!你说地下有煤,画个圈挖下去,果然就有煤。咱们冬天有吃有喝多亏你咧。你咋能看走眼,挖偏了呢?”
丘支锅做出难为情的样子,苦笑着回答: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我丘支锅?那边几个宝井挖到煤是我瞎猫碰死耗子蒙上的。像这边挖了半日啥也没有也是经常的事情。”
苦力伸脖子往空荡荡的宝井看了看,问道:“没有煤你们还挖啥咧?”
丘支锅解释道:“这个宝井离煤层也不远,不用再挖新的了。直接从这边挖个坑道过去,也能挖到煤层。末了还可以跟那边过来的坑道打通,通风通气,挖煤的时候就不怕毒气了。”
方脑壳苦力可领教过煤层毒气的厉害。不小心吸一口,头晕脑胀,手脚发软,整个人瘫在地上好半天才能醒过来。他自己就被毒气熏晕过两回。下坑道的时候,一定要用空心竹筒插进煤层放毒气才行。
“这煤里边的毒气可牛球得很!日他先人的。”苦力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地说,“你老人家大仁大义,把毒气弄没了可好呢。额好不容易挣点儿钱,还想娶婆姨呢。若是被毒气熏死了就麻烦了。”
丘支锅听他说话乖觉伶俐,笑了笑,问道:“你叫个啥名?”
“牛拴拴。”
“嗯。牛拴拴。这名字牢靠。以后往这边运石运土只有你一个人干。别的人不让他们过来。额寻思等下过年的时候,额把三女子嫁给你。让你过来扶风村丘家做女婿。好不好?”
“好成麻咧!岳父大人!”
牛拴拴听丘支锅相中自己做上门女婿,不由得心花怒放,当即跪在地上磕头拜见老丈人。
丘支锅受了他磕头礼,笑呵呵地说:“起来吧。拴拴。忙去吧。回头额还有大事情要你做呢。”
“是。岳父大人。”牛拴拴推起独轮车,喜笑颜开地去了。
这牛拴拴倒是给丘支锅提了个醒。若是这边宝井挖不出煤,那边工地上的人们难免会胡乱猜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小心为妙。于是,丘支锅让十二后生暂停挖暗道。集中精力,先挖坑道。找到煤层再说。
这样连着干了三天,坑道挖过去有一丈来长,终于挖到了煤层。
丘支锅这才松了一口气。
“额的锤子!岳父大人整叠活!煤块子比那边黑太多咧!”牛拴拴见这边宝井终于挖出煤,口中大呼小叫地摆惊讶,变着法来奉承他未来的老丈人。
丘支锅看他嘴上抹蜜耍小聪明好笑,抬腿踢他屁股一脚,说道:“莫骚情!磕里嘛嚓干活咧。快把煤运过去,跟那边的煤堆放在一搭。”
“是。岳父大人!”牛拴拴脆灵灵地答应一声。揉揉屁股,推起独轮车,撅着腚运了一日煤。
丘支锅心里踏实下来,吩咐十二后生瞅空子继续挖暗道。
原来这个宝井在七丈深处用枕木木板搭建了平台,下面做了个活板门。打开潜入暗道挖掘,盖上后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挖了二十多天,恰逢春节。丘支锅给众人发了工钱,暂时停工,让大家回去杀鸡宰羊,过个好年。安排妥当之后,他自己带着十二后生,还有牛拴拴,回到了扶风村。
丘家在过大年的喜庆中办了婚事,把三女子嫁给牛拴拴,招他做了倒插门女婿。
成为一家人以后,丘支锅把盗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牛拴拴。
牛拴拴早有预感赤鼎山宝井可能有啥秘密。原来是以挖煤做障眼法,其实盗墓。他听了以后一点儿也不惊讶。不慌不忙地说道:“大。额明白。额跟着你干。”
丘支锅欣慰地点点头,“好女婿。额没有看错人。麻成牢靠。是块料。”
等过了正月十五,众人返回工地,煤矿重新开工。
丘支锅也带着十二后生,还有牛拴拴,重回赤鼎山宝井。
大伙轮番在宝井地下暗道挖了十多天,终于挖通,挖到墓室夯土壁了。
这夯土壁古怪得很。有的地方比石头还坚硬,根本挖不动。有的地方却松垮,一镐下去能挖下一大块。
他们捡了几块砸碎的夯土壁,放在筐里运出来,给丘支锅看。
丘支锅把夯土壁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只见土块被夯实得很紧密,几乎像砖头,中间有沙子和碎石,还有类似红柳枝条一样的东西,已经糟朽成丝麻状。因此挖掘的时候,如果挖的是夯土砂石部分,自然坚硬挖不动。如果挖到絮状枝条部分,就能轻松挖下一大块来。看上去跟青乌于给他讲过的夯土壁一模一样。
“回村去把盟主喊来。据说咱挖到夯土壁了。”丘支锅吩咐两个后生道。
两个后生答应一声去了。
过了两天,他们请来青乌于,带着一个大柳条箱子,还有祠堂熬油点长明灯用的大铜锅,坐一辆牛车,嘎吱嘎吱地赶回赤鼎山宝井工地。
丘支锅将几块砸碎的夯土壁递给青乌于。
青乌于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喜笑颜开,说道:“嗯。果然是金蹄蹄、银爪爪、柳条条。不错!这就是秦武王墓的夯土壁。”
丘支锅闻言大喜。
待天黑以后,青乌于叫人把大铜锅从牛车上抬下来。就在宝井边找个位置,用木头架起来,支锅。(这个便是盗墓暗里的支锅)
又叫人把大柳条箱子抬过来,放在支锅旁边。打开箱子,里面整齐摆放着老鼠衣(夜行衣),铁钩子,黑麻袋,渔网,等几团东西物品。
青乌于吩咐十二后生脱了身上的棉裤棉袄,放进支锅里。从大柳条箱子取出夜行老鼠衣给他们穿上。老鼠衣用涂了桐油的麻布织成,黑的发亮,通体相连。穿在身上,再用罩子套住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整个人就变成了滑不出溜的黑泥鳅。
(这个是合伙搭班盗墓的规矩。盗墓贼不能穿自己的衣服进墓取宝,一律穿老鼠衣。防止有人偷偷地用自己衣服的暗口袋或者夹层私藏宝物。)
青乌于又从箱子里取出十二个装着糯米的小布袋,布袋上贴着他用朱笔写好的黄符。交给十二后生,要他们揣进老鼠衣,贴心佩戴好。
一切准备停当。
青乌于不使桃木剑,而是用一面青铜古镜,对准宝井底。口中念念有词,咿咿呀呀,念动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咒语念罢,伸出一指,喊一声“疾”。
只见青铜古镜泛起一道白光,倏地钻进宝井中,消失不见了。
他将青铜古镜擎在手里,对十二后生说道:
“走!随我下去破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