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扶风村那边,青乌家世代严格遵循祖训,每代族长潜心研究青乌堪舆风水术和《墓经》。
到了北宋年间,世道轮回,又出来一位天才,名叫青乌燕。也是五岁习文。十岁通读《墓经》,倒背如流。能仰观天象,擅占星之术,预知吉凶祸福。仿佛当年的青乌于转世重生一般。
所谓无巧不成书。与青乌燕同时,西夏贵族中也有一位天才少年横空出世,名叫李元昊。他十岁熟读兵法,少有大志,不甘心像父辈那样对宋辽称臣,一心想要称霸一方。
他听父亲说起过,当年西夏贵族请扶风村堪舆风水大师青乌先生看过龙脉风水,称贺兰山武曲行龙,形象端严,壮丽可观,可主后人经天纬地之大成就。
他认定自己就是青乌于预言的武曲星下凡,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于是派使臣去扶风村拜访青乌燕。恭请他去西夏,拜为天师,共谋大业。
李元昊使臣能言善辩,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直说得青乌燕动了凡心,自负一身本领,决定要去浊浪滔天的尘世间趟一趟浑水。
可谓红尘滚滚,痴痴情深。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青乌燕收拾行囊,只身一人随李元昊使臣去了西夏。
李元昊亲自出城十里,行弟子之礼迎接。特为青乌燕建封神台,拜为天师。请他入自己的寝宫居住。每夜秉烛交谈,请教兴邦之策。对他言听计从。
在青乌燕的辅佐下,李元昊不久对辽宋称帝,建立西夏。追封祖宗,修建宫殿。与大宋经过几场大战,均大胜凯旋。然后,又在河曲之战中,击败御驾亲征的辽兴宗。与宋辽分庭抗礼,雄霸一方。
李元昊大势已成,气焰嚣张一时,对朝廷大臣论功封赏。
封青乌燕为开国公,赐予大片土地。面积足有五十个扶风村大。青乌燕于是派人去扶风村,把青乌家祠堂里的祖宗牌位,还有青乌族人,全部迁徙到他的西夏封地居住。
青乌燕带着一家人在封地上优哉游哉。带着乌纱帽不上朝,养尊处优。过了两年土豪劣绅的幸福生活。
不料突然有一天,月黑风高之夜。一彪官军人马前来,高举火把,把夜空照得雪亮。士兵如狼似虎,见人便捉,五花大绑成粽子,押去空地上,黑压压跪了一地。
领头的将军用刀架在青乌燕的脖子上。说李元昊接到密报,告发青乌燕私通宋朝谋反,犯了诛灭九族之罪。只要他交出青乌家祖传的天书《墓经》,便赦免一家死罪。
青乌燕闻言,犹如浇了一头冷水,浑身打个激灵。想起哲学家李奶奶曾经说过,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得意忘形的时候,把祖传《墓经》的事情告诉了李元昊,所以才有今日这场大祸。
他扭头看看身后跪满空地的族人。没办法,只得起身,带着将军去自己书房,从密室取出一个樟木箱子,四周镶嵌金丝,合页与锁头都是纯金制成。打开来,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排放六匣共三十六卷《墓经》。请将军过目。
将军仔细查看,确认是三十六卷《墓经》无误,关上樟木箱子。
他盯着青乌燕看了一眼,口中说道:“青乌天师,皇帝有令,等你交出《墓经》便杀你。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怨不得我。”
说完拔出腰刀,手起刀落,砍下青乌燕的头。然后拎着脑袋来到外面的空地上,往黑压压跪着的青乌族人群里一丢。手一挥,命令士兵:
“杀。”
士兵扑进人群,大开杀戒。刀砍枪刺。哪消一袋烟的工夫,便杀光了所有青乌族人。刹那间血流成河。
青乌公后人惨遭灭顶之灾,从此灰飞烟灭。可悲!可叹!
扶风村那边,自从青乌燕举家迁徙之后,再无一个青乌家后人。只有丘家人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因为丘家没有青乌家那样堪舆的本事,又没有什么天书《墓经》,所以平安无事,一直在扶风村活的好好的。
只不过,早从丘支锅开始,丘家的老少爷们就全都躺平了。猪肉扇扇,蜂蜜罐罐。老婆孩子热炕头,过着地主老财的幸福生活。脑满肠肥还干啥咧?油瓶倒了都不扶。啥也不干。
再也没人去盗墓。更别提种地、挖煤了。
吃了睡睡了吃。且吃且睡,且睡且吃。狂吃狂睡!好不痛快!就这个肥油倍儿爽。肥油倍儿爽!爽爽爽爽。魂是那么脱缰,神是那么放,情是那么荡漾,心是那么浪。今儿额就是爽!肥油倍儿爽!哈咿呦哦哦哈咿呦哦哦。
几代之后,终于坐吃山空,败光了家产。
后来,丘家人穷得叮当响,无奈又做起了挖煤这一行,重新变成了煤黑子。
一直到前清朝乾隆年间,丘家出了个人物,名叫丘麻成。所谓风水轮流转,又转回来干盗墓了。
丘麻成是丘家藤和丘家瓜的太爷爷。他从小撅着腚挖煤讨生活,所以弯腰驼背,像祖上丘支锅那样背后有个隆起,皮肤又黑,仿佛背着口黑锅,所以得个绰号“丘黑锅”。
有一回,丘麻成和几个同族兄弟在草链岭石丘山煤矿挖煤的时候,前面有几个煤黑子下去宝井挖坑道,不知怎么中了毒。连忙用辘轳箩筐给拉上来。掐人中。泼牛尿。喊来神婆跳大神招魂。一顿忙乎。好歹救活了。
众人纳闷:弄啥咧?这还没有挖到煤层咧。咋中毒了?
其中有个家伙好像见过些世面,说道:这不是中了煤气毒,而是中了尸毒阴风。坑道肯定连着古墓呢。
消息传到煤老板耳朵里。煤老板兄弟两个,矮个子,小脑袋,面皮粗糙疙疙瘩瘩长得像胡桃,绰号“胡桃二仙”。他们二人当然明白盗墓比挖煤赚钱多了!立刻赶过来。把煤黑子叫在一起,悬赏多少银两,请人下去宝井盗墓。
煤黑子们听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挣这个盗墓钱,口中叨咕着:
“额滴娘娘!那尸毒阴风牛球得很!瞧把他们几个给毒成啥样啦?浇了多少牛尿?人中都掐成紫山药了才醒过来。个个留下口眼歪斜的后遗症。以后老婆都娶不到。尸毒阴风躲还来不及呢。谁敢去?”
忽然从人群中闪出一个人来,弯腰驼背,立在胡桃二仙面前,说道:
“额愿意去。”
众煤黑子一看,原来是丘麻成丘黑锅,个个都笑起来。
原来挖煤的朋友圈一直有个传说,流传甚广。说扶风村丘家祖上有个大人物“金甲支锅”,与堪舆风水天师青乌于联手创立盗墓贼帮,名为“金丝虎符帮”。以挖煤做障眼法,盗光了秦王大墓,最终发了大财。娶了好多老婆,生了好多娃。狂吃狂睡,享尽人间富贵。
这个传说被煤黑子们津津乐道几百年。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仿佛坑道里的煤油灯,在黑暗中发出光亮,给煤黑子们贫穷辛苦的生活带来希望和快乐。
大家说说解闷而已,谁也不会当真。
唯有丘麻成,每每要长叹一声:“咱得死休先儿咧(辱没祖先)。”
因此每每惹得众煤黑子耻笑:
“金甲支锅咋成了你先人咧?人家屎巴牛点灯,有吃有穿。你穷得连一条裤子都没有,棉絮底下光着腚咧。人家猪肉扇扇,油馍串串,吃得满嘴流油。你却只配替人家背黑锅咧。”
每回丘麻成说自己是金甲支锅的后人,煤黑子们都要笑话他“丘黑锅”。
胡桃二仙没有嘲笑他,而是问道:“你叫个啥名字?”
“丘麻成。”
胡桃二仙当然也听说过扶风村“金丝虎符帮”以挖煤做障眼法盗墓发财的故事。见丘麻成也是个驼背,后背隆起像背着口锅。与传说中的金甲支锅何其相似。更何况他也姓丘!人不可貌相,搞不好他真会盗墓。
“好!你下去盗墓。除了我们说的银两之外。盗出来的宝物咱们一分为二,各得一半。”胡桃二仙说道。
“麻成了!”丘麻成回答。
丘麻成问一同来的三个兄弟,愿不愿意下去宝井盗墓。大家一合计。没二话,都愿意跟他一起去。
丘麻成大喜!找来几条毛巾,浸满牛尿,要兄弟们用毛巾掩住口鼻。自己一马当先,手举一盏煤油灯,带着大家坐箩筐下去宝井。
他们顺着尸毒阴风的坑道一挖挖下去。连干了几天,果然挖到一座古墓。盗得两箱陪葬品金银珠宝。交给胡桃二仙,得了银两,又分了一半宝物。
兄弟们大发了一笔横财。个个一脸崇拜地望着丘麻成说:
“额滴娘娘!原来丘家祖宗盗墓的传说都是真的!麻成哥,你就是金甲支锅转世。兄弟们日后都听你的。咱也要祖宗那样,盗墓发大财!”
“麻成了!”丘麻成笑呵呵地答应道。
正如哲学家李奶奶常说的那样,有志者事竟成。
没过多久,胡桃二仙来扶风村找丘麻成,告诉他一个消息:
说贺兰山地区发生大地震。山脚下拜寺口百余座寺庙,以及西夏武烈皇帝李元昊的离宫建筑,所有房屋均被震毁,成为一片瓦砾。
李元昊宫殿中有多少奇珍异宝?全埋在碎砖烂瓦下面了。
附近很多人听说以后,冒着被地震余震砸死的危险,舍命前去废墟中寻宝。若是能捡到一件宝贝,就发财了。
“我们哥俩突然想起来,传说李元昊做了皇帝以后,兔死狗烹,将青乌家满门抄斩,抢走青乌家祖传的堪舆盗墓天书三十六卷《墓经》。
额滴娘娘!《墓经》会不会被埋在废墟里呢?
所以我们哥俩来找你。若是你愿意,咱们一起去贺兰山寻宝!若是找到《墓经》,等于咱们有了盗墓天书。何愁不发大财呢?”
丘麻成想都不想,立刻回答:
“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