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考古探险队一行人在租界邮政码头登上邮轮,离开上海滩,开启了贺兰山之旅。
李伯斯身穿黑色西装,白衬衣的领子竖起如小燕翻飞,打个平整的蓝蝴蝶结,头戴一顶黑色礼帽,手上戴白手套,脚上一双锃亮的皮鞋。
五官虽然稚嫩,但是眉头紧锁,嘴唇紧闭,神情却显得沉稳老练,派头十足。
再加上身后跟着的三个保镖,形成一个扇面包围,在他屁股后面构成直径两米的保护圈,更凸显了他的强大气场,足以与上海滩横行霸道的各路大亨相提并论。
那三个保镖不是别人,正是烂脚炳根和丘家藤瓜。烂脚炳根居中。丘家哥俩分列左右。
只见烂脚炳根穿一身黑府绸裤褂,下面缠着绑腿,足蹬八耳麻鞋,头戴硬边黑礼帽。将腮帮子鼓起来,如同嘴里含着两个鸭梨,做出一副练家子的模样。小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如电,东瞧西看,随时准备从人群中发现刺客,飞身而上保护他的主人。
事实上,这一个月的时间,烂脚炳根还真没闲着。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湖边假山后面找块空地,骑马蹲当站桩,然后打拳舞剑,一通苦练。
要知道烂脚炳根曾经拜师学艺,练过八卦掌,轻功,还有武当剑,本来就有些武功底子。这么天天练习,还真把八卦掌和轻功捡回来不少。只是给人修脚太久了,拿把长剑怎么也不顺手,索性把剑扔在一旁,重拾他的修脚刀。专攻下三路,从人身后偷袭,砍脚后跟骨头和大筋,这倒是得心应手。
他给李伯斯演练过几次。李伯斯大为称赞。
丘家哥俩呢,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会摆酷造型。
二人均身披黑色僧侣长袍,戴着兜帽,遮住半个麻将牌方脑壳。仿佛中世纪的巫师,念咒语施魔法,立刻山崩海啸,飞沙走石。
两个人昨天晚上听李伯斯回去说,此次贺兰山之行海盗查理要带个女记者一起去。立刻呀地一声跳起来,说道:
“万万不可。金丝法王,咱盗墓支锅自古有规矩不能带女人。否则倒霉撞红咧。有血光之灾。到时候咱下宝井的时候,还要把衣衫脱了放进锅里,然后赤条条地下去。有个婆姨在旁边,这还咋整?呆成怂咧。”
李伯斯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安抚住,不再乱蹦乱跳瞎嚷嚷了。
丘家哥俩虽然勉强答应了李伯斯,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所以早晨起来便皱着眉头,眉毛拧成黑疙瘩。他们戴上从二马路洋人商店里买的水晶墨镜,衬托得脸色蜡黄,活像两个僵尸幽灵,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后面便是海盗查理,炸雷乔治和快枪亨利。
海盗出门,自然会装扮成文明世界的绅士,这个不消说。三个人均是西服笔挺,头戴礼帽,足蹬锃亮的皮鞋。只有领结与众不同,拧成棍状,仿佛愤怒的毛毛虫。这是海盗洋枪队的暗号,别人哪里知道?
三个海盗也一字排开成扇面状,中间簇拥着一个人。
哪一个?正是女扮男装的阿拉骚蕊。
只见阿拉骚蕊的个子与三个海盗不相上下。头戴一顶斜纹软呢猎鹿帽,将一头秀发塞进帽子隐藏起来。上身穿一件前襟有很多口袋的猎装,掩饰女性丰满的特征。下身穿一条鱼骨纹粗花呢马裤。足蹬一双黄皮大马靴。
因此单凭这身装束,外人绝对猜不出来是个女人。
就像她身边的三个西服革履的绅士,仅看外表,外人绝对猜不出来他们是海盗一样。
众人鱼贯登上邮轮。
早有侍应生迎上来,推一辆镶金边的行李车,装上他们的行李,恭敬地把他们引入头等舱。
由于是第一次乘船出海,李伯斯兴致高涨,根本在房间坐不住。喝了一杯茶,略事休息。便推门出了房间,要去甲板上吹海风看景色。
烂脚炳根早已成了李伯斯的影子,立刻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李伯斯敲敲丘家藤瓜的门,又敲敲几个海盗的门,喊了一声:“收拾收拾。随我去甲板上吹吹风。”
说完兀自出了船舱,兴致勃勃地走到甲板上。
烂脚炳根紧随其后。他怀揣一把修脚刀,神色警觉地四处张望,看甲板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自从做了李伯斯的随从保镖之后,他一天到晚盼望有人来刺杀李伯斯,自己风驰电掣地冲上前去,怀中抽出修脚刀,一刀砍断刺客的脚后跟,从而上演一场单骑救主的戏码。
可惜这次希望又落空了。
甲板上空空如也,只有李伯斯和他两个。
人都没有一个,哪会有什么刺客?
烂脚炳根只能寄希望海底突然蹦出一条大鱼来。最好是一条鲨鱼,张着血盆大口,扑向李伯斯。
握草!鲨鱼比刺客岂不是更好么?惊险刺激!弯的佛!自己苦练了一个月的武当九宫十八腿功夫就可以派上用场了。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上演一出好戏李伯斯看。
若是鲨鱼扑得低,扑向李伯斯裤裆以下,自己使一招扫堂腿,给它来个低腿如刀攻,一脚踢下海。
若是鲨鱼扑得高,扑向李伯斯裤裆以上,那就使一招撩弹脚,给它来个高腿利如剑,一脚踢飞。
若是鲨鱼扑得太高了,超过李伯斯的头,武当九宫十八腿功夫就用不上了。那咋办?这也难不倒烂脚炳根。别忘了他怀里揣着修脚刀呢。
烂脚炳根听说书先生讲过,当年黑旋风李逵怒杀四虎。其中有一只,就是李逵在虎洞里,仰头高举腰刀向上捅,这一招叫作气贯长虹,正入老虎的粪门,一下子把老虎杀死了。
他决定如法炮制,也使这一招气贯长虹,把修脚刀从鲨鱼的粪门捅进去,杀它一个嗝屁着凉大海塘。
可是问题来了,鲨鱼的粪门在身体的哪个位置呢?
烂脚炳根对此一无所知。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只得放弃了这个方案。
太可惜了。想着自己在甲板上金鸡独立,高举修脚刀,迎着飞来的鲨鱼,瞄准它的粪门,使一招气贯长虹,将修脚刀一贯而入。那该是一幅多么犀利灵动的画面?
没办法。找不到鲨鱼的粪门,再潇洒的武功也是白搭。好在还有武当九宫十八腿功夫,等鲨鱼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再踢,拍出照片,再屁一下图,效果也是一样。
烂脚炳根不再胡思乱想,屏住呼吸,丹田运气,气贯双腿,全神贯注地盯着浪花翻涌的海面,期待鲨鱼刺客的到来。心中暗暗哼唱道: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爱不停休。盼你蹦上甲板,让我大展身手。九宫十八腿,招招将你致命。嗝屁着凉大海塘,不问天长地久。因为我的爱覆水难收。
再说李伯斯,背着小手,高昂着头,吸着海面上吹来的咸湿苦涩的海风,眯着绿眼睛看渐行渐远的上海滩,从一个庞然大物,慢慢地缩小成一个堆货货栈,再变成一团黑缆绳,一根黑线,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恍惚中,他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
上海滩是大还是小,不是她本身决定的,而是取决于你所处的位置。若是身在其中,她就是巨大的存在,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若是身在其外,她就会变得渺小如同一粒砂,甚至可以被你踩在脚下。而等你来到浩瀚无边的大海之上,陆地消失无形,四周只剩一片苍茫,渺无边际。哪里还有什么上海滩?
也许世间万物大概也是一样。那些让你感到庞大而恐怖的东西,换个角度去看,也许根本不值一提。
李伯斯用碧绿的眼睛盯着大海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的生父红眼睛罗比。好像就是坐船去塘沽的时候,葬身海底死翘翘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啊!
这么多年过去,他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一条鱼呢?
想到这里,李伯斯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正在这个时候,丘家藤瓜哥俩,还有炸雷乔治和快枪亨利,陆陆续续来到甲板上,站在李伯斯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伸直脖子,眺望大海。
李伯斯回头看一眼,发现并没有海盗查理,于是问道:
“海盗查理呢?他怎么不出来散散心,吹吹海风?”
炸雷乔治和快枪亨利朝着李伯斯眨眨眼睛,回答:
“他一上船就和阿拉骚蕊钻进房间里,开启发现探索之旅。估计这一路上都不会迈出房间半步的。等到了天津港,该下船的时候,我们再去叫他。”
“猛地油!这怎么行?”李伯斯面露焦急地说,“若是途中遇上海盗船抢劫,他不在旁边,该如何是好?”
炸雷乔治和快枪亨利哈哈大笑道:
“买疙瘩!海盗抢劫海盗,那才有好戏看呢。他不在没关系。有我们哥俩在呢。金丝法王请放心。来多少海盗也不怕。我们俩炸雷快枪一通招呼,分分钟搞定。让他们嗝屁着凉大海塘,秒变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不停游。哈哈。”
李伯斯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忽然问道:
“对了。我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海盗查理曾经带领洋枪队坐船去塘沽打仗,有这回事没有?”
“有啊!我们哥俩跟着海盗查理一起去的。”
“嗯哼!原来你们两个也去了啊!”
“那当然。我们哥俩是海盗查理的左膀右臂。我们不去能行么?金丝法王,跟你说句大实话,海盗查理不过是会耍嘴皮子,能说会道哄你们这些老板听他瞎白话。若是真刀真枪地打仗,还得靠炸雷乔治和快枪亨利。没有我们哥俩,他寸步难行,什么也干不成。”
“嗯哼!那我再问问,当年海盗洋枪队有个叫红眼睛罗比的,你们认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