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将军,血栓少校在潼关码头接我们的时候,早就说与你会面不在西安,而是改在九堫山昭陵了。
由此推断,从西安改在昭陵并不是临时改的。
由此推断,在我们来之前,你就知道我们考古探险队有个爆破专家炸雷乔治了。
由此推断,约我们在昭陵见面本来是你预谋的。是不是这样?”
阿拉骚蕊咄咄逼人地说道。
她接连用了三个“由此推断”,如同三圈栗色推理波浪卷发,一浪接一浪地向牛成儒袭来。
“噢?天灵灵地灵灵,记者女士急律令,推理卷发显灵通。呵呵。”牛成儒尴尬地笑道,“这还真是个大马脚。又被你说中了。记者女士,你的推理卷发丝丝入扣,缜密严谨,我竟无言以对。”
李伯斯在一旁打圆场说道:
“没那么夸张。什么预谋不预谋的,开玩笑罢了。牛将军,我们只是好奇,你事先如何知道爆破专家炸雷乔治的?难道你们牛家的风水堪舆书能未卜先知么?”
炸雷乔治立刻不高兴了,争辩道:
“握草!我炸雷乔治是出了名的爆破专家啊。板上钉钉,放屁崩坑。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地球人都知道啊!还特么用算卦么?”
“这个当然不是我算卦算出来的,而是上海租界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哦?原来你上海租界还有朋友?!”李伯斯颇有些吃惊,“是什么朋友?姓甚名谁?”
“还是无锡王家的后人,姓王名镜明,字心如。”
牛成儒索性和盘托出,耐心地解释道,
“学生刚才讲了,学生的祖爷爷牛波子与无锡王氏妙手印川结为挚友,交情传了几代人。我们两家一直有来往。
妙手印川因为医术高明,大名传到京城,被朝廷征召去了紫禁城皇宫太医院做御医,官职正七品。他带着长子应奎,字紫纶,去京城赴任。此后一直居住京城,世袭御医。到现在的医学泰斗王纯元,已经是六世御医,成为绝响了。
妙手印川的次子恩绶,字佩纶,因为年纪轻轻便中了武举,当年留在无锡官学任职教官。同治年间,拣用湖北武昌知县,阵亡,谥武愍恤赠知府衔。
武愍公之子忠荫,字荩丞,世袭龙骑尉。刑部奉天司主事,改官直肃同知,补授江南府河工同知,诰授通议大夫,官职三品衔。
王忠荫生有四男二女。学生的好朋友王心如,便是他的三儿子。
王心如自幼习武,弓马娴熟。人长得高大威猛,臂力惊人,能在马上开百斤硬弓,曾经有李广射石之举。
光绪年间,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督练北洋新军。聘请王心如做骑军教习,后出任六镇武器标统,负责采办德国军火。
那时候,学生被袁世凯招入北洋陆军,与王心如不期而遇。
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走得十分热络,几乎天天一起饮酒,谈天说地,成为莫逆之交。
王心如命运乖舛。因为弟弟背着他私自倒卖军火,事发之后连累到他身上。仗着父亲王忠荫的关系,上下使钱打点,才免了牢狱之灾。但是北洋陆军呆不下去了,举家迁往上海租界。
学生与他一别多年,再也没有见面,但是频繁有书信往来。
王心如到上海租界以后,一扫晦气,混的风生水起。开办实业纺织厂和酱油厂。并在大马路开了一家绸缎刺绣商行。还在四马路会乐里开了一家字画古董行,名叫兰亭精舍。
这一次,学生接到公使外交信函电报之后,立刻给王心如发了电报,请他帮忙调查大不列颠考古探险队何许人也。
他调查了一番,回电告诉学生,你们老丹尼尔古董行和海盗查理洋枪队的情况,如此如此,等等。
因此,正如记者女士推断的那样,学生事先便知道,考古探险队里有一位爆破专家,大名鼎鼎的炸雷乔治。
以上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虚言。请金丝法王明察。”
李伯斯听完牛成儒的话,立刻头胀大了好几圈。只觉得无锡王家族谱,仿佛一棵大树突然在眼前生长出来,枝枝杈杈,盘根错节。买疙瘩!哪个在太医院,谁谁谁,几品御医。猛地油!哪个在奉天司,谁谁谁,几品主事。谁能搞得清楚呢?
天可怜见。在这棵大树的众多枝条中,他竟然还认识其中一支:四马路会乐里的字画古董行,兰亭精舍。
想当初到老丹尼尔古董行跟林树仁学徒的时候,曾经去过一两回,只是没见过老板王心如。
李伯斯问道:“牛将军,你说的这个兰亭精舍我倒是记得。但是没见过老板王心如。刚才你说他高大威猛,弓马娴熟,是个练武之人。他干嘛开书画古董行呢?”
“你别忘了他是书圣王羲之的后人啊!书法之道在骨子里面的,有遗传基因,天生就会。”牛成儒解释道,
“他文武全才。既能开硬弓射石,也能拿毛笔写字。无锡王家世代研习《兰亭序》,多以行书见长。而他独树一帜,偏好蝇头小楷。他的小楷书法古朴天真,妩媚妍丽,与祖上王羲之的传世之作《乐毅论》、《黄庭经》别无二致。”
“原来如此。哎西。”李伯斯点点头,“请牛将军引见,等我回去上海租界,一定要会会他。”
“金丝法王!到时候你带着我一起去。我也要会会这位兰亭精舍的大老板。”
炸雷乔治在一旁大着嗓子说道,
“握草!没想到连他这样的大老板都晓得我的名头。爆破专家炸雷乔治。我喜欢他给我起的这个绰号。乖乖!了不起!弯得佛!我一定要会会他。若是他的书画古董行闹耗子,我炸雷乔治一分钱不要,免费用炸药帮他炸个稀巴烂,以报答知遇之恩。”
牛成儒哈哈大笑:“多谢爆破专家美意。我猜他店铺里有足够的老鼠夹子和老鼠药对付耗子。不必劳烦你用炸药。还是我的昭陵这边,请你费心,看看能不能用炸药把六骏浮雕炸开一道裂缝。”
“欧服扣子!必须的。牛将军,我炸雷乔治爆破专家分分钟搞定。走!咱们现在就去现场看看,我马上给你出个爆破方案。”
牛成儒拱手说道:“多谢爆破专家!今日天色已晚,大家旅途劳顿,还是早点休息吧。等明日再去看现场。”
“等明天干啥?”炸雷乔治噌地站起来,“那什么,哲学家李奶奶不是说过,绰号之恩,涌泉相报。谁言放炸药,报得三春晖。我炸雷乔治知恩必报,等不及了,咱们现在就去。”
“是的。现在就去吧。我们黄鼠狼肉烩面吃得肚胀,正想走走呢。”李伯斯在旁边说道。
众人都随声附和着也要去。因为说了半天昭陵的事情,又是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又是昭陵六骏,勾起了大家好奇心,巴不得一睹昭陵真面目。
牛成儒和牛小栓相视一望,回答:
“好吧。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去看昭陵。”
说完,牛家父子带着李伯斯众人出了庑殿,来到外面荒芜的庭院里。
夜色苍茫,一轮明月当空,犹如一面光滑的白玉盘,照耀四周旷野,仿佛洒了一层水银熠熠闪光。
牛成儒抬手一指:
“前面就是九堫山主峰昭陵。我们这里是北坡山脚,玄宫建在山顶。仿照长安城设计,玄宫可比太极宫。原有城墙环绕,四隅建有角楼。正中各开一门,南曰‘朱雀门’,北曰‘玄武门’,东曰‘青龙门’,西曰‘白虎门’。已经破损毁坏,荡然无存。
只有北玄武门内祭祀用的司马祭台,共五层,因为全用巨石垒砌而成,所以得以保留。
我们刚才说的昭陵六骏,就在司马祭台第三层。据说上面两层原来还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石像,以及十四国酋长圆雕石像,都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昭陵六骏,故而弥足珍贵。”
李伯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月光映照之下,九堫山不亮反黑,好似一条遍体漆黑的蛟龙盘踞。主峰气势雄浑,仿佛一只昂首坐立的黑虎。
“牛将军,什么情况?这么亮的月光照耀,四处一片水银白色,怎么偏偏九堫山反而是黑的呢?”李伯斯诧异地问道。
“学生也不晓得为什么。九堫山从来都是如此。月光再白再亮,它也是黑的。不晓得怎么回事。”牛成儒一脸迷惑地回答。
李伯斯眯起碧绿的眼睛,远远盯着九堫山虎头一样的主峰,调动浑身的精力,凝神细看。
刹那间,他忽然看到了另一个月亮,圆圆的,也像一个白玉盘,悬在主峰虎头嘴巴的位置上。
难道是水中月?
“牛将军,九堫山主峰上有湖泊么?”李伯斯问道。
“没有。上面只有山石树木。哪来的湖泊?一滴水也没有。”牛成儒回答。
李伯斯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暗忖,难道昭陵里面真的像传说的那样灌满了水银,形成一个湖泊,所以才有水中月的现象吗?也许正是这个水银湖泊将月光反射回去,所以九堫山在月光下才是一片黑黢黢的。
他示意牛成儒附耳过来,贴着他的耳朵,用蚊子一样的低声说道:
“牛将军,我发现昭陵玄宫的入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