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滨州城，天气很快就转凉，狂风骤雨这样的糟糕天气，也时有发生。
时值八月二十四，早上还阳光明媚，到日落时分，却突然黑云压城，紧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豆大的冰雹哗哗而下，砸得屋顶砰当作响。
本来还挺热闹的滨州城大街，一时间空空荡荡。两边的商户，也都关上门躲避冰雹，有些躲避不及的，被砸得嗷嗷直叫。
随着天色渐黑，雨却越下越大，地上的冰雹也这一堆那一团的，稍大的甚至都比一个成年男人的大拇指都大，许多人家的遮雨棚都被打出了破洞。
人人都闭门不出的鬼天气，百货全的钟掌柜却蹲在自家大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斗，时而往远处眺望，时而又往屋内瞟，显得很是急躁。
他的儿媳妇难产，此时睡在卧房中已经昏迷过去，让长工阿福去请产婆，却迟迟未归，钟掌柜哪能不及。
好不容易看到风雨中出现一点灯光，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由远而近，钟掌柜顾不得天下下雨，将烟斗往腰间一别，急忙迎了上去。
“哎呀你这天杀的，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产婆请到没有，快带她进去，内当家的怕是快要不行了。”钟掌柜急道。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全身湿漉漉的清瘦男子，擦着额头上的雨水，摇头道：“不行啊掌柜的，这鬼天气，我将城内城外都跑遍了，没有一个产婆愿意来帮忙接生的。”
钟掌柜的一听，顿时面如死色，噔噔跪在泥水地上，仰天大哭，“老天爷啊，我钟家世代两名，我钟发更是修桥补路，施粥济贫，都说好人有好报，我做了这么多好事，你这么连我钟家这唯一的香火也要夺了去。苍天啊，你开开眼呀！”
伙计看着掌柜的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己，心中也是悲痛，急忙将他扶起，“掌柜的，您要保重身体呀，快快进屋吧。”
钟发推开伙计，又是扯头发又是捶胸口，继续哀嚎：“我就要绝后了，保重身体又有什么用？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钟家不应该遭受这种罪孽呀。”
伙计急得有些不知所措，继续劝道：“掌柜的，那些产婆都不愿意来，要不，要不……”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钟发抓着伙计的双肩剧烈摇晃着。
伙计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道：“要不我们试试去请洋医生吧。我听说，洋医生很有一套，很多难产的女子，经过他们的帮助，都顺利生下孩子了。”
一听这话，钟发瞬间停止了哀嚎，整个人僵在那里，目光瞪得直直的。
伙计被他这模样吓得一跳，冲着他目光所看的方向瞟了瞟，却发现那个方向没什么异常。
“掌柜的？”伙计抬手在钟发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道：“您，还好吧？”
钟发身子猛地一颤，抓着伙计的手说道：“那你快去，一定要把洋医生前来，无论他们开什么条件，你都先答应着。如果他们还是不肯来，你就告诉他们，我愿意把我这家产分一半给他们。”
伙计抬头看看“百货全”的招牌，暗吞了一口唾沫。
这块招牌在滨州城算是比较有名的。若是有外地人来，打听地儿的时候，只要问百货全在那，滨州城的人准能给他指出来。
由于钟家已经在这里经营了三代人，卖的都是些百姓日常需要的东西，生意很是红火，有最开始的一间店铺，已经发展成现在的五连店。
这要分一半出去，那可是很大的一笔财富，论谁听了都要馋得流口水。
阿福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经不对，刚刚还劝钟发找洋医生，这会儿却道：“可是掌柜的，您一直很痛恨洋人的。”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能管这些。只要他们帮我把孙子接生下来，我给他们做孙子都成。快去，办好了事，我少不了你的好处。”钟发推着伙计上了马车。
伙计安抚了钟发几句，驾着马车噔噔咕咕的消失在了街头。
钟发依旧做里不安，想进屋子看看，走了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
“老天爷保佑，快让那洋医生来帮帮忙吧。只要我孙子没事，我愿意拿我这一条老命去换。”钟发再次对天祈求。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又回来了。
车还未停稳，伙计就高兴叫道：“掌柜的，洋医生来了。”
钟发闻言，激动差点哭出声来，雨水混合着眼泪，划过下巴，叭叭的往地下掉。
“洋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孙儿。大人可以不要，一定要保我孙子平安呐，我给你磕头了。”钟发说着就要下跪。
伙计请来的洋医生，是一名白脸蓝眼的高挑女子，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肩上还挎着一个药箱，白色的帽子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十字符号。
只听洋医生用并不熟练的汉文说道：“老先生，快快请起。病人在哪里，快快带我去看看。”
“好好，洋大人里面请。”钟发很是激动的把人往里面邀。
“陈妈，陈妈，快点端热姜汤来给洋大人喝，”钟发边往里面走边叫道。
火房内，一名身材矮胖原黑的中年妇女，裹着一件棉袄，端着一碗热汤小跑了上来。
洋医生看了看，直蹙眉，摇头拒绝，“老先生，我们先看看病人吧。”
钟发一愣，求之不得。他恨不得直接把洋医生拉进屋的。只是这大风大雨的，怕洋医生手冷施展起来不方便，所以才先让她喝一碗姜汤暖暖身子。
钟发掀开门帘示意洋医生进去，他和伙计则站在门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洋医生清楚大惍朝的男女有别很是森严，他们不进去，自然是为了避嫌，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屋内烧着两个火盆，别说暖了，一进去就感觉到有些闷热。
洋医生往床上一看，却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有一种手脚冰冷脊背发凉的感觉。
她漂洋过海的来到大惍朝这个传说中无所不有的金宝地，经历过战争，帮弄过尸体，碎尸她都收拾过，可眼前的一幕，却着实把她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