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吏好奇怎么突然多了一份认罪自述，可这时候也来不及多想，拿着它匆匆返回公堂，双手呈交给蔡斗量。
蔡斗量接过后，又恭敬的交给楚黎。
楚黎接过一看，第一眼印象是：图智明这字写得不错。
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果然详细记述了他犯罪的过程，极其犯罪前后的心理。
在认罪自述书中，图智明说他杀害格玛央措，是意外之举，他本意是想购买格玛央措的天外神石，可对方不卖。
那一晚，他见格玛央措脖子上没佩戴神石，就问他去哪里了。结果格玛央措说，担心被人偷抢，所以掺起来了。
这话刺痛了图智明的心，追问未果之后，两人争执越来越大，后来变成撕打。
撕打的过程中，格玛央措咬掉图智明的左耳，他气急败坏，这才拿着斧头将其砍死。正要处理尸体，方大威出现，将他扭送衙门。
“如此说来，你并没有提前预谋要杀害他，是不是？”楚黎问道。
图智明猜不透楚黎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因为杀人就是杀人，有没有预谋，怎么个杀法，这都不影响判决结果。
起码，据他理解，历来都是这样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亘古不变的道理。
“是……是这样。”图智明怯怯的说。
“蔡大人，根据你一审的结果，罪犯图智明当判处死刑，对不对？”楚黎问。
蔡斗量道：“是。而且刑部已经复核批准，只等来年秋后，将其问斩。”
楚黎又看了看那一份认罪自述书，摇头道：“我觉得这判罚不妥，太重。”
“什么？”全场震惊。
唯独江东比较淡定。
楚黎类似的判案，他早就见识过了。
当时朱涛害死青楼女子的事东窗事发，若交给其他人审理，按照大惍律令，当斩，可楚黎硬生生将他保了下来，别说斩首，连牢狱之灾都免了。
对于那一次判决，江东等人初听的时候也觉得正经，可回头仔细一想，又觉得很适合。
现在，楚黎又想推翻死刑案，真是有好戏看。
“大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图智明为财杀人，证据确凿，理应斩首示众，且刑部已经核实批准了。”蔡斗量道。
对于他们而来，只要图智明还活着，那真相就可能会水落石出。
可现在，要将图智明杀人灭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定罪结案，不要再管，只等来年秋一刀下去，人头落地，各自心安。
“刑部那些人，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他们做出同意斩首的批示也正常。本官现在正式推翻此前结果，从先审理。”
“大人……”
“嗯？你想反对？”楚黎声音冷厉，目光犀利。
蔡斗量被看得一怵，急忙道：“下官不敢。”
楚黎遍视一圈，没人再提出异议，正要继续往下审理，门外却有人击鼓。
“何人击鼓？带进来。”
四名衙役冲将出去，很快就将击鼓的人带了进来。
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她头发松散，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走路都有些不稳，像是许久未睡。
楚黎在清源洞中回溯的时候见过她，正是图智明的女儿图雅。
此前楚黎让蔡斗量贴出重审告示，目的就是为了让图雅知道，想看看她什么动静。
意料之中，她果然来鸣冤了。
图智明看到女儿来了，顿时慌张起来。
她这一鸣冤，蔡斗量和方大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小雅，你来做什么？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给我滚。”图智明开口大骂。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楚黎呵斥道。
图智明一怔，不敢再大喊，又是咬牙又是攥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堂下何人，为何鸣鼓？”
“民女拜见大人。民女有冤情要诉。”图雅跪在图智明身边。
她便没有像之前在清源洞那样疯癫，此时反而异常的冷静。这倒是让楚黎没有料到。
“有何冤情？”楚黎问。
图雅道：“大人在审的犯人是我阿爹。我阿爹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人。”
楚黎看了图智明一眼，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阿爹无罪？”
“那大人有什么证据证明阿爹就是杀人者？”图雅反问道。
嚯！
公堂内外，一阵呼声。
因为是公开审理，门口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突然居然敢这样和朝廷大官说话，令人无不震惊，有人开始大骂她不懂礼数，不识好歹。
案发后，不知情的百姓们，只当真相就是图智明杀害了格玛央措，图雅作为杀人犯的女儿，而且还有嫌疑共同犯罪，街坊领居的早就对她“另眼相看”，走在街上都拿鸡蛋丢她。
现在她还敢这样反问审案的大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楚黎也有些吃惊。
按理说，这图雅只是普通女子，走进公堂很冷静也就罢了，居然敢以这种语气和方式告状伸冤，别说在这背景下，就算是在后现代的现实世界中，如此和法官说话，那也是不许可的。
有事说事，哪有直接怼审案之人的。
虽然吃惊，可楚黎却心中高兴。比起哭哭啼啼一个劲喊冤，图雅这表现，看着令人舒适。
同时，楚黎也确定，她一定是得到高人的指点，这和她在清源洞时候的表现完全不同。
楚黎抖了抖图智明的认罪自述，“这是他的认罪书。还有他在和死者的争斗中被咬掉了左耳，更有方巡检目击作案，诸多证据，足以证明他杀人。”
“大人，不是这样的。”图雅突然间变得有些急。
似乎，这认罪自述书，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大人，阿爹的耳朵，不是被格玛央措叔叔咬掉的，而是他用镰刀捣姜的时候，不小心把耳朵割掉的。”图雅道。
“荒唐。”蔡斗量怒叱道：“这里是公堂，不是你信口开河的地方。如此不着调的谎言你都编得出来，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来人，掌嘴！”
“大人手下留情啊。”图智明见状，拉过图雅将其护在怀中，“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乱说的。”
“扰乱公堂，胡言乱语，给我打！”蔡斗量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