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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悬疑灵异 > 那个村 那些人 那片墓地 > 第四章 惊变

迎亲的队伍走在荒原小道上,陈俊明、陈远根两个走在前边,后边四个轿夫抬了杨秀,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往前赶。轿夫们心里着急,心善做件好事,可千万别误了明天方家的时辰。

走一阵子,几个人就钻进了深深的苇子湖。这里曾是黄河古道,黄河摆尾流向别处,这条古道躺在这儿,经风吹日晒,积水干枯,年深日久,便沉寂成了这副样子。苇子湖,苇子疯长,蜿蜒向西北伸展,顺着这长长的草带子,就能走到红柳滩村头。离红柳滩不远了,陈俊明舒一口气,肩上卸下千斤重担一样。抬头看天上繁星移动,应该是半夜时分。陈俊明忽然有一丝感悟,这一天的日子,前边是黑夜,后边也是黑夜,管什么腊七、腊八,人咋想咋是罢了。

时间有余,大家都松一口气,心不急,脚步也轻快,只要误不了鸡叫前去方家,今日这事就算圆满。

就在大家刚松一口气的时候,走在前边的陈远根忽然停下来,他一把拉住身边的陈俊明,又向后边摆摆手,示意大家千万别动。几个人一下被陈远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止住步子那一瞬间,心跳也停了摆一样。

毫无半点声息的几个人,各自看看前后左右,苇子湖里,除去他们几个人,就是风吹草动,别的什么也没有。

“哥,听着前边像是有动静。”陈远根悄悄对陈俊明说。

陈俊明支起耳朵细听:“这动静可不像是狐狸撵着兔子跑的动静,像是有人。”

一听陈俊明说像是有人,陈远根吓了一大跳:“不能遇着‘鬼打墙’了吧,前边不远可就是方家坟地,方家坟地里埋的可都是屈死鬼呢。”陈远根胆小,往日里听人说,走夜路就怕遇着“鬼打墙”,若是真遇上了,今日夜里你就别打算走出去,你若是不信使劲走,大步迈到天亮,鸡叫以后仔细看,脚下草让你踩成碎沫,周围一圈,被你一夜工夫踩踏成场院,你却还是待在原地,没往前走出半丈远。

“瞎说,哪来的‘鬼打墙’,若是‘鬼打墙’,伸出胳膊看不见手指,这可不是‘鬼打墙’,不信,你伸出胳膊试试,不光能看见手指头,还能看见苇子梢呢”

听陈俊明的意思,他像是遇到若干回“鬼挡墙”似的。正在两人疑惑时,后边刘四他们沉不住气了。

“不能是前边遇见鬼了吧?”刘四说话声音有点喘。这轿子抬着往前走不觉咋的,停下来站着,觉的轿子突然重了许多。

“遇见鬼倒还好点,怕是遇见土匪、还乡团啥的,听说刘大麻子带了不少人,近日常在这一带转,不知又瞅谁家碍他眼,预备着下手呢。”一个轿夫说。

一听轿夫这么说,陈俊明立时想起了方家,方志孝。

“你们待在这儿别动,我和远根去前边看看。”陈俊明关照大家几句,然后拉了陈远根悄悄向前边摸过去。

这里轿夫抬轿子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前边传过话来。按当地风俗,新娘子上轿后,轿夫便不能随意地把轿子放下,要一直抬着直到婆家门口。轿子落地,婆家人迎着,挑轿帘接她下轿子。今日新娘子尊贵,不可随意难为她。若是路远难走,路上遇到料想不到的事,轿子非落地不可,那迎亲的人也得麻利地红毡铺地,把轿子落在红毡上。今日陈远根心忙走的急,哪来的红毡预备。四个轿夫越站越累,腿上坠了千斤沙似的。

“闺女,咱把这轿子放下来,让俺歇歇,行吗?”轿头刘四和轿里的杨秀商量。

“不行,叔,我今日出门,是嫁到红柳潍给远根做媳妇,可不是嫁给这苇子湖的,几位大叔多受累,这可是俺一辈子的大事。”轿里的杨秀比谁都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犯忌讳,冲撞自家一辈子的好日子。

又站一会儿,另一轿夫忍不住,又劝:“闺女,让俺歇歇吧,这不前边遇着事儿了吗,你让我们站到啥时候,腿脚发麻,快站不住了,再站下去,力气没了半点,不怕我们跌跟头,把你从轿子里摔出来吗?”

杨秀还是不依:“拿了俺婆家工钱,就得替俺婆家受累,前边有啥事,不定就是野狗野猫弄出来的动静呢。叔们咬牙再坚持一会儿,远根回来,让他轮换着替你们抬,谁让他家倒霉,遇上这档子事儿呢。”

“这半天他俩还不回来,定准不是野狗野猫弄出来的动静。”刘四心急,他不光肩上担子重,心里还惦记着天亮方家的亲事。

“叔们放心,这大半夜的,又不刮风下大雨,又不是大海涨潮黄河决口子,前边能有啥大事,不定就是一阵风吹进苇子湖,惊的小鸟乱飞呢。”

轿夫们肩上虽累,但心里都很解恨,你陈好再刁,终于碰上能治你的儿媳妇了,这杨家闺女进门,遇着陈好,公公,儿媳妇,定准把家里日子过得叮当乱响,到时候谁更高一筹,还不一定呢。

这里杨秀正和轿夫们计较,去前边看动静的陈俊明和陈远根却真的发现了情况。黑沉沉的夜里,苇子湖层层叠嶂,把钻进来的一队人夹在草缝里,拥拥挤挤往前走,是去红柳滩的方向。尽管更深夜黑,但从那些人的队形、脚步,还有背上一闪一晃,阴阴寒光的枪,两人立马觉出来,这不是好人。

“土匪,还是还乡团?”陈远根轻声问陈俊明。

“眼下,土匪、特务、还乡团,早就成一家人了,这伙人看起来,人数不少呢。”陈俊明很紧张。

“这样子象是要去咱村呢……”陈远根说。

这时的陈俊明早已明白,这伙人是冲方家去的,他一把抓紧陈远根:“你跑得快,先去村里报信,千万记着,先去方家,这伙人是冲方家去的。回村后把动静弄的越大越好,全庄人的命呢,比娶媳妇要紧。”陈俊明话没说完,陈远根已蹿出去几丈远了。

陈俊明回头,摸到轿子前:“前边有坏人,要进庄子杀人呢,你们先在这儿待着,千万别落到坏人手里,我和远根进村报个信,庄里没事儿了,我们过来接你们。”

陈俊明说完,也向前边跑去。

四个轿夫长舒了一口气,也不再问杨秀愿不愿意,使劲把轿子落在了草地上。

此时红柳滩要办喜事的方家,屋里也亮着灯。方家日子比起陈好,能算是个财主。父亲方明奎灯影里陪着小儿子,也是眼下他唯一的儿子方志孝在说话。

“明日把媳妇娶进门,拜了天地成了亲,夜里更深人静,就带着媳妇远走高飞。”

“爹,大哥、二哥都不在了,家里撇下爹娘,爷爷岁数大了,脑子又不好使,我不放心……”

“志孝,你大哥死在日本人手里,他是抗日英雄,你二哥死在土匪手里,他也是英雄,咱家为革命死了你大哥、你二哥还有你二嫂和他们刚满月的孩子,咱家眼下就剩你一根独苗,你可不能再有半点闪失。”

“大哥、二哥都是英雄,他们牺牲了,您也光荣……”

“爹不想要这光荣,我要自家儿子能活着。”

“您一直教我们要做人要忠要孝……”

“我教你们做人做事,可没教会你们怎么才能保住自家一条命。咱家不缺英雄,缺的是传宗接代的儿孙,等人们敲锣打鼓庆祝胜利的时候,咱方家得有人活着,有人看见这胜利才行,爹也自私,爱惜自家儿子性命。”方明奎说得有些激动。

“二哥、二嫂和小侄子死在土匪手里,这仇还没报呢。”方志孝不甘心。

“志孝,冤有头,债有主,这辈子欠债不还,下辈子还。你给爹记住了,不管啥时候,不可轻易害人一条命,哪怕打伤胳膊腿呢,这人命好歹是不该欠的。”

“枪弹不长眼,打急了,谁还顾得瞅他胳膊腿,你死我活的对着干,谁不都是朝着要命的地方下手。”方志孝这几年跟着方志仁、方志义玩儿过枪,跟他们长了不少关于打仗的见识。

“你大哥当初去打鬼子,我不拦他,国家有难,保家卫国,这道理我懂。你大哥死了,你二哥干的是大事,他不光杀鬼子、土匪、汉奸,祸害老百姓的那些坏人他都打,打来打去,他也被打死了,还有你二嫂,还有他们那刚满月的孩子……”

“爹……”

“志孝,你得带媳妇走,你若不走,就是红柳滩庄乡爷们儿的祸害。土匪、还乡团到处放话,说要杀咱全家,他们进庄找咱寻仇,祸害的可不是咱一家,他们一来,杀人放火,全庄人不得安宁,你不知道,眼下咱红柳滩连村干部都没人敢当了,平日里庄乡爷们儿都不敢和咱家来往。”

“爹,越是这样,我越不放心舍下您和娘,还有爷爷,我得留下照顾你们。”

“这你就错了,只要你一走,这一切的麻烦、灾难就都没有了,这比你留下照顾我们要好,你保住一条命,我们也不再为你担惊受怕。你走远了,坏人不来找你报仇,庄乡爷们儿也落个清静不是。”方明奎极力说服儿子,让他必须走。

“爹……”

“志孝,这一走,千万记住,人生在世,因果报应,好人一条命,坏人也是一条命,好人、坏人,有时候是分不清楚的。你年轻,找点事干,挣口饭吃,千万别再让自家手上沾上血。”

“爹,我记着您的话呢。”

“人活一世不容易,活到寿终正寝就算一辈子有福,你大哥、二哥他们死的冤屈……阳寿未尽呢……”

方明奎低头抽泣,哭不出声,却让人撕心裂肺般疼痛。

“爹,咱不说这些,说这些,让人心里痛得慌……”见父亲这样,方志孝心里也疼痛难忍。

“人呢,活着,欢蹦乱跳,倒下,一口气咽下去,灯草灰一样,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爹……”

“志孝,人要强,强不过命,你大哥刚去天津上学那时候,爹心里知足,看你们兄弟三个,三座山一样立着,我觉着天大的事砸下来,咱爷儿四个顶着,这个家垮不了……你们兄弟三个,个个是爹心里的一盏灯,照着我,暖着我,给我荣耀,给我亮光……后来,恶梦一样,心里的灯突然就灭了两盏,爹用心火去点,眼里、梦里,白天黑夜,那灯再也点不亮了……儿女就是爹娘的心肝肺,一个个都摘走了,爹娘还咋活……”方明奎一边哭,一边说。

“爹,您放心,为了您和娘,我也好好活着,替大哥、二哥他们尽孝。”

“平日里对着你爷爷、你娘,这些话我从来不敢说,心里多么难受,我都得咬牙忍着,扛着,今日爹对你说一说,心里也放一下,爹这心里天天压着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啪啪啪的砸门声响起来,陈远根在门外大喊:“土匪来了,快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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