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有的吵,有的笑,都在为杨秀喝彩。
陈俊明看好时机,赶紧过去拉了柳树,与马大花拜了天地。一些人拥拥挤挤推着马大花进了新房。一场闹剧,一场喜剧,最尴尬的是马大花,最失望的是陈好。
马大花在娘家早就听说了陈家若干事,她想进门先把公公的威**下去,早在七姑八姨的教唆下,想了若干日子,演练若干遍,仗着柳树有残,不怕婆家为难她,更不怕男人休了她,憋着劲进婆家门撒泼使威风,净等着庄乡爷们儿看事的给她喝彩,不想杨秀把她堵在门口,把她这主角当场打趴下。她当时真有点让陈家铁锅煮了的滋味。进陈家门,第一回合马大花让杨秀彻底打败了,她在婆家老老实实,在陈好和哥嫂面前也低眉顺眼,虽然心里不服,发恨日后报仇,但眼下却不敢张狂。她娘家早听说成亲这天,闺女丢人现眼,自知教女无方,也不好上门认亲。这亲事办的,比起杨秀,更差了一些,所以陈好憋的肚子像鼓,却没个撒气的地方。
一家人消消停停过个年,过得虽不喜庆,却也相安无事。
这个年方明奎老俩口过得很冷清。
志孝娘这两年痴痴呆呆的毛病一如过去,有时明白,有时糊涂。明白时,念叨志孝,糊涂时两眼发直,像是使劲想什么,又老是想不起来的样子。想的头疼时就开始烦燥着急,脑子就开始乱。每每这时,方明奎就说话哄她、劝她。分散她注意力,想尽一切法子,不让她沉在混乱的胡思乱想中。
正月初六,志孝娘吃完早饭,闲得无聊,开始收拾炕角堆着的一些东西,解开一个包袱,乱翻乱拣。突然,一双方明奎的旧袜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把旧袜子托在手里开始想事,想了半天。
方明奎饭后在院里遛达,不把志孝娘托付好,他是从不个人远走的,今日也一样。院里遛达半天,回到屋里发现志孝娘手里托着双旧袜子在发愣怔,方明奎看出来志孝娘又要犯病了,因为他的这双旧袜子是他家**方志义媳妇给他做的。儿子媳妇死后,他怕志孝娘见了这袜子睹物伤心,就把袜子悄悄藏了起来。后来家里被烧,一些旧东西被压在破屋烂墙底下,村里人帮忙盖屋时,旧宅基地底下扒出一些旧东西交给了他。这些东西有用的没用的包在一起,放在炕角,今日她翻拣出来。若是心里糊涂,她想不起来这袜子是咋回事。偏遇着今日心里明白些,见着袜子,就想起了儿子、媳妇、孙子。
方明奎一见志孝娘拿着袜子发愣怔,立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忙过来陪她说话:“外边太阳可好呢,出去晒晒,晒晒暖和……”
志孝娘没听见似的,不看他只看着手里的袜子:“志义媳妇做的……”
“旧东西,放下吧,外边晒太阳去。”方明奎拿过她手里的袜子,扔到炕角。
“**媳妇针线活好,这针脚做的多密实……”
“趁着太阳好,串门玩儿去……俊明家,去吧?”方明奎也哄也劝。
“**家那孩子……啥时候生的?我咋想不起来呢……”
“去远根家,找秀说话去……”方明奎拉了志孝娘要出门。
正在这时,听的门外有动静,方明奎从门口往外看,姜远征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人手里牵头毛驴走进院里。
“叔、婶子,过年好哇!”姜远征忙着拜年打招呼。
“亲家,过年好哇!”随着姜远征来的人也忙着打招呼拜年。
随着姜远征一起来的人是方志孝的岳父,楚梅的父亲楚宏祥。
方明奎一愣,想不出随姜远征来的人是谁。
“叔,不认识吧,这位是您亲家,志孝的岳父楚宏祥,楚叔。”
姜远征说时,楚宏祥早一步向前,双手紧紧抓了方明奎的手:“亲家哥,可算见着您了,总想着过来认亲,没个机会,没人引见,就一直没来。”
方明奎十分意外,也很激动:“亲家,咋是您呢,这可让俺说啥好呢,本该俺上门看您才是正理儿,俺家落魄,对不住亲家,也对不住自家儿媳妇。本该上您门上赔个不是,一来俺家您嫂子脑子有点糊涂,不敢带出门,再说这两年家里遇着一些事,也不好亲戚家里走动,怕给您招惹麻烦,您今日上门,让俺羞得慌,也让俺感激不尽。”
“实在亲戚,咱有啥说啥,我今日来看您,是替俺闺女,您儿媳妇楚梅来的……”
方明奎心里一热:“您见着孩子了?”
“见是没见着,捎信来了,还给您捎来一点东西。”
楚宏祥说着,驴背上解下包袱,方明奎带二人进屋坐下。楚宏祥解开包袱,包袱里两件坎肩,对襟、圈边都精心绣了小花,针线做得十分精致,是楚梅的手艺。
“俺闺女楚梅针线活不算好,怕她婆婆娘笑话,不敢做大袄,做两件坎肩捎回来给二老,算是做儿媳妇的一份儿心意。”
方明奎接过坎肩,激动地递给志孝娘:“快看看,老三媳妇做的,你一件,我一件,看这针线活,比你手巧吧,你做不出这么细密的针脚,更绣不出这么好看的小花边。”
志孝娘接过坎肩,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脸上带了笑,但笑的很迷茫,她还想不出来老三媳妇是谁,可见屋里人都高兴,都笑,她也高兴,也笑。她一高兴,心里就又明白一些。
“嫂子这是咋了……”楚宏祥见志孝娘笑的不太对劲。
“这几年家里出事多,你嫂子心里犯迷糊,也不哭,也不闹,做饭、干活啥都会,就是不记事,过去的事,忘的多,记着的少,有时心里明白想起一些事,一着急心里犯糊涂,接着就忘了。”
“没找先生看看?”
“心病难医,你嫂子这毛病,怕是把药铺吃的关了门,也医不好她这毛病,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她消消停停活个几十年也无大碍。”
“婶子这毛病就是惊的吓的,日子久了,过得安稳,病自然就慢慢好了。”姜远征说着扶了志孝娘炕沿坐下。
“孩子们光捎东西,没捎个信回来,三言两语也好……”方明奎看着楚宏祥,十分期待。
“光顾说话,把正事忘了,志孝捎信给您了。”楚宏祥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方明奎。
志孝娘不知心里正犯糊涂,还是心里正有些明白,听说志孝有信,她急忙过来要接,姜远征把她扶住,“婶子不急,待会儿让叔念给您听。”
方明奎一见儿子捎信来,激动地手有些抖,接过信,打开来看。
父亲、母亲大人:
都好!离家已久,十分牵挂家中二老身心可安康?世道如此,不得已离家出走,实是不孝,望二老谅解。我与楚梅在外,有大哥的朋友关怀备至,一切都为我们安排妥当,事无大小,都由大哥朋友替我们做主。在外做工,挣钱养家,为让二老安心,儿子不敢一丝一毫放松。安安稳稳过好每一天。熬着,盼着,只为早日与父亲、母亲团聚,二老近前尽孝,了大哥、二哥未尽之心愿。
楚梅家教好,为人宽厚、温和,对我的生活照顾的无微不至,对我的缺点和固执己见的性格,极尽体谅和包容,我们过得很幸福。有妻如此,儿子此生万幸。父亲、母亲大义,千万替儿子再谢您二老的亲家,楚梅的父亲、母亲,我的岳父、岳母,若日后相见,一并二老近前尽孝。
儿子、媳妇不在近前,望二老相互搀扶过好每一天,走好每一步,耐心等待儿子、媳妇回家,一家人团聚,补二老一个天伦之乐。因父亲、母亲明白的缘故,若干事不再细说,只此寥寥数语,算儿一番不尽的心意。日后见面,父亲、母亲大人膝下,儿子说上几天几夜,细述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不安、牵挂和思念。
捎信人肩有重任,物多压身,言多有失,就写这几句。
二老一切安好!
儿志孝、儿媳楚梅给二老磕头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