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郑洪涛与方志孝面对面坐着,郑洪涛不问话,方志孝也不回话。当初做事,心里早有防备,今日犯在东家手里,必死无疑。
“方志孝,不打算说点儿啥?”
“少爷抓我,也不算屈我,要杀要剐,也只能随您。”
“不后悔?”
“不后悔!”
“我要杀的可不只你一个,还有你媳妇,若她怀了你孩子,这就是你一家三口。”
郑洪涛说到楚梅,方志孝吓得心惊肉跳:“少爷,您是军人,不好乱杀无辜,我媳妇无胆无识一个女子,抛下爹娘随我逃了出来,她可没干半点对不住人的事,您……”
“你犯下的罪,你一条命还不起。”
“犯下死罪,任由您千刀万剐,只求您放过我媳妇……”
“方志孝,你的命是我父亲为你求的,看我父亲面子,可饶你和你媳妇不死,但你得听我的。”
“您说。”方志孝喜出望外。
“我大哥早就安顿好,要送我父亲去台湾,你陪他去,伺候他一辈子。”
“大恩大德,天涯海角,无怨无悔。”
“不只这个,我还有一件大事,你得替我做了。”
“您说。”
“我手里有三个渤海区抓来的人,你替我把他们杀了,手上沾了别人的血,才能抵你的死罪。”
郑洪涛说着,把一张纸和笔拍在方志孝面前。
“这个……”
“你不能和我讨价还价,我说,你写,把我要让你做的这件事,白纸黑字落在纸上,这是证据,别以为玩儿了我,你就是别人的功臣,我要你成为他们的罪人。你若不写,你媳妇、你朋友,我立时下令拖出去杀了。”
“我若写了,您就放他们走?”
“我是军人,说话算数。”
权宜之计,写就写吧,先把楚梅和田野大哥救了再说。方志孝无奈,只得动笔。
于是,田野手里拿到了方志孝杀人犯罪的亲笔信。
田野来见楚梅。几天不见,楚梅整个人瘦了一圈。
“楚梅,志孝有事,出了远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临走嘱咐让你先回老家等他。”田野不敢对楚梅说实话。
“田大哥,你对我说实话,志孝到底犯了什么事,总不能是仇家追到天津把他杀了吧?”楚梅见田野躲躲闪闪,不肯对她说实话,猜到方志孝定是凶多吉少,怕是真就回不来了。
“不是,你们在天津的事,仇家半点不知道,志孝是因为别的事回不来……”
“再问您一句话,一定要对我说实话才行,志孝眼下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活着,他活得好好的……”
“那他不回来一趟,把事对我说个明白,不论摊上啥事,我和他一起扛着……”
“不是他不想回来,是他确实走不开……”
“田大哥,是不是因为渤海区打仗的事?”
“他对你说过?”
“说得不是很明白,但他提过,我猜出来他是替你们做事,我也知道危险,但他想做,我不拦他,我只问您,他做的事,对您有用吗?”
“他立下大功,救了若干人。志孝因为帮我们,得罪了东家,东家怕他走露消息,带他去了远处。”
“既然是这样,我就安心了,他走了大哥、二哥的路,我不怨他,我这就走,您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得好好活着,生下孩子,为方家留点血脉。”
得知方志孝如此一些事,楚梅没有哭闹,她显得很镇静,这让田野很放心。
“志孝嘱咐过,生下男孩取名方扬,生下闺女,就叫方静……”
田野的话让楚梅预感到,方志孝怕是回不来了。
田野陪楚梅去了车站,
车站有一中年妇女,过来接了田野手里的行李箱,对着楚梅笑笑。
“放心吧,我送你回去。”
田野看着楚梅,再嘱咐她:“我有要紧的事去办,不能陪你回去,大姐陪你走,到地方下车,那儿有人接你,把你送到渤海区,到八大组,那儿是我们的根据地,也是你的老家,到了那儿,你就安全了。”
大姐和楚梅上了车。
车慢慢开出车站。
楚梅回头看看身后,田野站在不远处,冲她挥手告别。
楚梅再看看车外远处,天地间灰蒙蒙的,天是灰色,城是灰色,灰色中她寻不到方志孝的身影。
渤海区沿海小城的一个车站,楚梅和陪她的大姐下了车。
车站内三五个人,出出进进,很冷清。一辆骡子车停在墙角,见她们下车,一个车把式抱了鞭子走过来。
“雇车吗?”车把式问她们。
“去海神庙,你送吗?”大姐问。
“赶车送脚,您只要给钱,我就去。”
“多少钱?”大姐再问。
“俩人一块银元。”
“我这妹妹一个人去。”
“您是天津来的吧?”
“是,我过来送人。”
“我家是八大组那边的,今日专门来等你们。”
一切都很顺利,楚梅上了骡子车,护送的人等着坐车回天津。
骡子车在荒原上急奔,颠得楚梅有点头晕。
“闺女,早先来过这渤海区吗?”车把式问。
“这儿从没来过,头一回走这样的路呢。”
“听你这口音,家是利津的吧?”
谁也想不到,这车把式竟然是前几年抬杨秀出嫁的轿夫刘四。刘四这些年积攒了几个钱,嫌累不再抬轿子,买了骡子车拉脚。后来陈俊明见他仗义,常年走村串镇,认识的人多,路也熟,就常找他帮忙办些事,刘四也很愿意帮这种忙。后来,渐渐就成了八大组革**据地地下党组织的一名联络员。因为他腿脚勤快,路熟,办事又稳妥,所以根据地人来人往,接人送人的事,他帮了若干忙。
今日刘四来接楚梅,冥冥中不知是否也是一种机缘。
“闺女,我家也是利津的,听口音觉着耳熟。”刘四改不了好说话的毛病。
“老家利津左家庄,离县城不远……”楚梅没敢说婆家是红柳滩。
“左家庄我去过,大户人家不多,看闺女你这言谈举止,可不像是小门小户人家出身。”
今日刘四接人,为了安全,党组织没对他说实话。找他的人只对他说,让他帮忙办点私事,说他家一个亲戚从天津过来,让他帮忙接一下,千万小心,别出差错,因为过去沾人家光,欠下亲戚大人情。刘四以为接一个闲散人,所以话多。
“家里日子也不富,更不是大户人家,有十几亩地,算是有吃有穿吧。”
楚梅说话小心,却也不会撒谎。
荒原草深,遮风挡路。骡子车拉了楚梅在深草缝里钻来钻去,这样荒无人烟的去处,让楚梅觉得很安全。
几天来的焦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加旅途劳累,楚梅坐在车厢里,昏昏欲睡。
“闺女,若是累了,靠在车里睡一会吧,路远,天黑才能到呢。”车把式不回头,说完话,扬鞭催骡子,车压的路面上碎冰残雪吱嘎响。
骡子虽是颠得厉害,楚梅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骡子车猛的一下颠醒了。
“闺女,快醒醒吧,咱怕是遇着土匪了!”刘四把车赶的很急、很快,大鞭子抽下去,骡子没命的疯跑。
楚梅吓得一下子醒过来,睁眼看时,后边远处,人喊马叫的声音传过来。荒原土路,积雪未化,骡子车压过路面,冰碎雪扬,也许是这车辙引来土匪追他们。
眼见的后边的人越追越近,楚梅又急又怕:“叔,咋办呢,咱不能躲躲吗,这么跑,怕是跑不过他们吧……”
“闺女,躲是躲不过的,大车骡子压过去,留下车辙呢……”刘四从没遇着这种事,心里又急又怕,不知咋办好。
“这么跑下去,早晚让他们撵上抓了……”楚梅想不出被土匪抓了,会是怎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