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爸和您多少年的交情了,平常日子里总在家里念叨您,他工作忙,不能来看您,不如您带着奶奶和我们去天津吧,见见我爸我妈,陪奶奶看看病,多住些日子,说不定奶奶这病就能见好呢。”
“不去了,闺女,你们一家对我们这么好,爷爷心里就很感激,很知足了,你奶奶这样算是病,想开了,也不算是啥大毛病,不碍她吃喝,脑子糊涂点也好,不记得过去那些伤心事,她还活的舒坦点。”
“爷爷,听我爸常说您一家都是英雄,为革命作出那么大贡献,您和奶奶老了,就该过好日子才对。”
“有些事说起来也让人脸红,我家老大**还行,总算是为革命做过贡献,虽说年纪轻轻就牺牲,总算没给我们方家人脸上抹灰,可我家老三就不行了,去了天津,你爸待他有千般好,可他不给你爸争脸,犯了罪,又逃到台湾,给我们方家丢脸也就罢了,也给你爸丢脸,连我这大老头子都觉着愧对你爸。”
“不是吧,爷爷,我还很小的时候,听爸妈说起志孝叔,我爸的意思,志孝叔是好人,他好似欠了志孝叔大人情似的。那时小,也不懂大人这些事,后来认识了方扬,再想问问志孝叔的事,我爸又不肯多说,只告诉我说志孝叔是他一个朋友,一个他最好的朋友。”
田园的话,让方静吃惊,她站起身看看方家爷爷,再看看田园:“田园,你陪爷爷奶奶说会儿话,我和方扬去串个门。”
“不带我去?”田园也想走。
“庄乡爷们儿,我和方扬都熟,你一个城里来的还未过门的小媳妇,去了也无话可说,倒让我们大家都不自在。”
方静是执意要避开田园,好在田园不知情,心里也不在意,只看着方扬。
“你陪爷爷奶奶说会儿话,我们去一会儿工夫,马上回来找你。”方扬安慰田园。
从方家出来,方静不说话,只在前边走。
“去哪儿?”方扬跟在方静身后,他知道方静有话要对他说。
“找个僻静的地方和你说点事。”方静不回头,一直往庄头走去。
“有事不能在家里说?”方扬不解。
“不行,守着娘和田园都不能说。”
方扬一回来就觉着方静有心事,有啥事不能对着娘说,莫不是在婆家受了气,和念军闹别扭?不像。
方静带了方扬来到庄头,在一座菜园子屋前停下来。初冬季节,万物萧条,地里没有半点绿色,稀稀落落几片干白菜叶子被冬季的风吹得飘飘摇摇。菜园子破屋,无门,从不住人,只是种菜人夏天干活累了,躲风避雨纳凉歇脚的一个场所,这个季节无人光顾,越发显得凄凉。
方静在菜园子屋门口停下来:“就这儿吧,屋里更脏。”
“啥事这么神秘,非跑到这个地方来说?”
方静看着方扬:“前段日子,县里来人调查我的出身、成分,这事在城里也闹的沸沸扬扬。”
方扬乍一听,云里雾里:“这是哪儿蹦出来的谣言?咱俩从小跟着娘在红柳滩长大,上学,然后我当兵,你上班,从没离开过庄乡爷们儿的视线,咋就有人怀疑你出身、成分呢,你不告诉他们,咱俩是双胞胎,我是咱娘生的,你也不是抱养的,这到底是哪儿错了?”
“咱俩是双胞胎这不假,所以,只要我出身有问题,你出身肯定也有问题。”
方扬吓一大跳:“你仔细说说,莫不是哪儿又蹦出咱一个亲娘不成?”
“亲娘倒是没蹦出来一个,是有人怀疑咱们去世的爹有问题……”
“咱爹去世这么多年了,活着时就是个哑巴,一个死去这么多年的哑巴到底能有啥问题?”
“吴大卫还记得不?”
“老同学,咋不记得,只是交情差点。”
“这回还是他,满城里散布谣言,说我出身有问题,生拉硬扯,竟然怀疑咱们的父亲有可能就是方家老三。”
“这是能挨边的事吗,望风捕影也得有点依据才行。”
“依据也有,都住红柳滩,都姓方。”
“那方志孝早就去了天津,咱娘和他也许根本就不认识,这话到底是咋引起来的?”
“吴大卫来红柳滩住村,马大花是他表姨,俩人一认亲戚,事就扯出来了。”
“马大花扯个老婆舌头还行,这种事总不能瞎扯吧,再说,那吴大卫图个啥,非要这么害人?”
“我们真不知道哪辈子和吴大卫结下仇,让他疯狗一样咬着我们不放。”
“你不说前两天有人来村里调查了吗,结果咋样?”
“吴大卫和调查组的人被咱娘用擀面杖打出去了。”
方扬松一口气:“我就知道咱娘有这脾气,她怕过谁。”
“庄乡都帮着说好话,我公公,还有邱有利,他们都给娘壮着胆呢,当时我也在家,咱娘没吃亏。”
“有利当干部了吧?”
“民兵连长兼大队长。”
“大庄呢,这几年干啥?学好了,还是学坏了?”
“从小就没正形,大了还是没正形,不在生产队里干活,村干部也管不了他,天天套兔子卖,日子过得不错,娶个媳妇心眼儿好,人也好。大庄虽是不服人管教,但心眼儿不错,对我和念军可亲了,亲兄弟一样,帮我们很多忙呢。”
“马大花呢,还和过去一样到处扯舌头?”
“狗改不了吃屎,天生一根长舌头,有的说说,没的道道,若干事都是她叨叨出来的。”
“你也别总把这事放在心上,方志孝和咱隔着山和水呢,任凭他吴大卫和马大花舌头再长,也卷不起这么大风浪,把咱和台湾的方志孝扯到一起去。”方扬对这事不以为然,他半点不信这事能和他们沾边。
“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眼下我就开始犯糊涂了。”
“不能吧,这种没影的事你也犯糊涂,脑子坏了吧?”
“咱娘常去苇子湖方家坟地去上坟……”
“这我知道,咱爹埋在那儿,还有咱一个小哥也埋那儿。”
“咱娘为啥把爹埋进方家坟地里?”
“从小咱娘从不对咱们说父亲的事。”
“咱俩生下来爹就死了,咱对这没见过面的父亲一点印象没有,长到懂点事的岁数,这事多少年过去了,咱娘还能对咱说啥……”
想到这儿,方扬也觉着娘有些地方不对劲,死去的毕竟是他和方静的亲生父亲,虽是哑巴,也不能一点信息都不留下,比如家是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啥都不说,是娘对爹没有半点感情,还是感情太深,思念太远,故意藏在心里,怕说出来找惹麻烦?”方静把憋在自家心里对谁都不敢说的,一股脑对着方扬倒出来。
“不说就不说吧,爹是哑巴,死的又早,这么多年过去,有感情也淡了。”方扬安慰方静。
“道理是说得通,我就是想不通,不知道哪儿有问题。”
“你是不是觉着娘在调查她的人面前心虚了?”
“她心虚?咱娘是谁,在那些人面前理直气壮,把人家骂的狗血淋头,无言以对,灰头土脸,差点走不出红柳滩。”
“心不虚就是没做亏心事。”
“娘不光不心虚,说起来,人民政府欠她一大笔债呢,还也还不起。”
“咱娘有这本事?这么多年,我咋从没听咱娘说起她的英雄事迹呢。”方扬不信。
“咱不说这些事,我问你,你知道楚梅是谁吗?”
“楚梅?从没听说过,你从哪儿认识这么个人,这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咱娘在梦里喊过这个人的名字,我问她这人是谁,娘慌不择言,硬说爹活着的时候叫这名字,你想爹是哑巴,能叫这名字吗?”
方扬也觉着这事实在是有些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