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不知道的事,不去多想也就是,无论如何咱也不会和那方志孝扯上关系。你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别人咋怀疑,你就咋去想,相信咱娘,你就不会吃亏。”
“行,听你的,不去想这些没影的烦心事,说说你吧,田园人不错,人漂亮,脾气也好,找个好媳妇,你一辈子有福。”
“还行吧,田园人品挺好,工作也好,就我这条件,找她算是高攀了。”
“你俩的事,是她父母促成的吗?”
“不是,我们是工作关系,接触多了,各自觉着还不错,就成了,这婚事她爸、她妈不反对,顺其自然,任由我们做主。”
“当初那田野咋就一眼看中了你?”
方静这话一说,方扬心中一震,是呀,那么多人,那种场合,毫无关联的人,田野咋就直奔他走过来……
方志孝!方扬、方静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们都不敢再想下去。
“走吧,田园等急了。”方静拉了方扬往回走。该说的,她都说了,该想的,让方扬自己去想。
田园和方明奎说的正热闹。这一老一小,一见如故,也许是受父亲的感染,田园这个大城市里来的姑娘,与荒洼小村的方明奎老人有一份自然的亲近,就如同见了自己家亲爷爷一样,话越说越近乎,方扬方静回来找她,她竟然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爷爷,明日我过来看您,再陪您说话。”
志孝娘见方扬方静回来,又忙着过来拉着方扬:“志孝回来了,你当兵了?带着媳妇回来看我们呢?”
方明奎见志孝娘这样,怕孩子心里反感,忙拉过志孝娘:“孩子们忙一天,挺累的,该回去歇着了。”
从方家出来,三个人走在大街上。
“方扬,方家奶奶看见你,咋总说是他家志孝回来了?”
“志孝叔走的时候正好我这个岁数,奶奶脑子有毛病,看见我,就想起她家志孝叔呗。”
方静闷着头走路,什么话也不说。
方扬带田园进城来玩儿,陈念军和方静先陪他们看望了姜远征,然后又去看望同学和老师。
这天下午陈念军有事不陪他们,田园怕累不愿随他们到处跑,借这机会,方静陪方扬来看望他们中学时的班主任楚松。
巧的是这天是楚松父亲的生日,吴大卫父子俩都在,他们进门时,吴大卫因为中午喝的多了点,觉着头疼,去了他们家小房间床上躺了要歇一会儿,这样,大家就躲过了让人尴尬的场面。
“楚老师,还记得我们吗?”方扬、方静进门打招呼。
“方扬!”
最先认出他们,并且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不是楚松,而是屋里陪着楚松父亲喝茶的吴大卫的父亲吴英良。这两个老人方扬、方静都不认识,更想不到老师家一个不相识的老人竟一下喊出方扬的名字。
“您怎么知道我叫方扬,咱们不认识吧?”方扬疑惑,看着老人,恭恭敬敬问一句。
“不认识,咱俩不认识,刚刚听你们老师说有一个当兵的学生从部队回来了,叫方扬,说你有出息,在部队提了干,这两天来城里玩儿,老师盼着你们来呢。”吴英良自知失态,忙编个谎话骗过他们。
屋里睡觉的吴大卫一听外边方扬、方静来了,他拖过被子捂上头,要命也不会出去见这两个人。
“方扬回来探亲?”楚松给方扬、方静倒水招待,一边打着招呼。
“当兵好几年了,回来看看家,也看看老师。”方扬把给楚松带的两盒茶叶顺手放在桌子上。
“过来看看老师就高兴,带东西过来,老师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老师,进城亲戚多,也没像样的礼物带给您。”
“谁家孩子这么好,又有出息,长的又俊气,还这么会说话……”吴英良看着酷似年轻时方志孝的方扬,心里又恨、又酸,万般不是滋味。
方扬看看吴英良,不知回他句啥话,只是笑笑,又看着老师。
方静看着屋里陪老师的两位老人,心里觉着有些怪,直呼方扬名字的老头儿两眼猎鹰一样,盯着人看时,让你总觉着后背发凉。另一位老人,慈眉善目,似曾相识一般,老人不说话,两眼发直,看看方扬,再看看方静。
也许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师生说话也不自在,都在应付对方似的,闲话几句,方静就起身告辞:“楚老师,我们还有几个地方要走,今日就不打扰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玩一会儿吧,这里也没有外人,一位是我老父亲,一位是我舅舅。”楚松对方扬、方静挺亲,这是老师对学生,还是大人对孩子的情分,他顾不得去想。
“老师,你若有空去天津,千万记着通知我,我一定陪您到处走走、看看,若是两位老人家能一起去,那就最好了。”方扬挺会说话。
匆匆忙忙从楚松家出来,方扬松一口气。
“方扬,你不觉着他家两个老头儿有点怪吗?”方静迫不及待的问方扬。
“还记得上学时,吴大卫常来老师家吗,那个老师的舅舅,应该是吴大卫的父亲。”方扬比方静更注意那老头儿,也早就猜出来这人是谁。
“怪不得呢,咱们一进门,那老头儿立时两眼放光,又冷又狠的眼神,他想也不想,问也不问,脱口喊出你名字是咋回事?”
“听老师说我回来了嘛,这有啥奇怪的。”
“不对,不像是这么简单,他好似和咱们有仇似的。”
“你和咱娘把人家儿子从红柳滩打出去,人家老爹能不记恨你。”
“反正我就觉着哪儿不对劲……”
“走吧,你神经质,着了魔一样,看谁都不对劲。”
“就是不对劲,屋里两个老头儿都不对劲,就连咱们楚老师我都觉着不对劲。”
方静、方扬离开楚家后,吴大卫从屋里走出来。
“你猜是谁来咱们家了?”见他走出来,楚松问他。
“方静和方扬,这我能听不出来,心里别扭,不愿出来见他们。”
见不争气的儿子从屋里走出来,吴英良又气又恨:“要说这方扬不是方志孝的亲生儿子,打死我也不信。”
“爹,该做的我都做了,冒着险去红柳滩做调查,想着公报私仇呢,啥也没查出来,差点让杨秀给砸了饭碗,这事我是不干了,不知从哪儿下手。”
“我咋看着这闺女、小子这么亲呢?”楚松的老父亲突然一句。
“姐夫,当初咱瞎了眼,把楚梅托付给方家那小子,看那方志孝人模人样,正人君子一般,咋就不明不白把咱家闺女给弄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方家倒好,闺女儿子都有了,都出息了,咱闺女呢,照片没给你留一张,明白话都没给你留一句。都怨咱这些活着的人没能耐,家里亲人屈死了,眼睁睁看着仇人的儿女满世界跑,就是给咱闺女申不了冤,报不了仇。您老眼昏花看着人家闺女小子亲,人家和您亲吗?楚梅一死,咱和方家不沾亲不带故,那是咱的仇家,你咋还看着人家闺女小子亲呢?”吴英良又悲又愤。
“舅,我爹也只是说说,咱和方家也就是一桩糊涂官司,当初楚梅跟方志孝去天津,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咱谁也没有逼她,开始她和方志孝在天津也过了一段好日子,她给爹娘的信我见过,看她信里的意思,过得挺幸福,挺知足。至于后来她出事,也不是因为方志孝遗弃她,是因为方志孝出了事,天津的地下党组织派人送她回来的,这也有人证,不是谁家骗咱。至于回来的路上遇到土匪……这件事当时有人也给咱交代的很清楚,只是后来您见到方扬,硬说他长的像方志孝,咱才对楚梅的死起了疑心。怀疑归怀疑,大卫为这事也费了若干心,出了若干力,明着暗着也问了,也查了,始终也无法证明杨秀的孩子就是方志孝的孩子……退一万步说,就真是他俩的孩子,又能咋样,楚梅不在了,若那方志孝和杨秀走在一起,生下孩子,咱就一定要与这孩子结仇吗?孩子招谁惹谁了?”楚松劝舅舅。
“楚松,你算算方扬的岁数还不明白吗,杨秀啥时候怀的孩子?该是楚梅还活着的时候吧,楚梅还活着呢,他俩就在一起了。也就杨秀刚怀孩子不久吧,方志孝就出事了,这事出的就不蹊跷?不是我枉屈了他方志孝,当初说不定就是因为杨秀怀了他的孩子,他们才合伙把楚梅给害死的。”
吴英良的话重了。
“当初我把闺女交到方志孝手上,没收他一分钱的聘礼,我只要他好好待我闺女,当时他答应了。我说过,若是我闺女有个好歹,我和他以死相拼。可眼下,我闺女没了,方志孝跑的人影不见,我找谁要个公道,拼命也找不着仇家在哪儿……”想起闺女,楚松的老父亲老泪纵横。
“咋找不到,红柳滩的杨秀就是害死楚梅的凶手,找她报仇,错不了!”吴英良越说越有气,立马挽袖子要找杨秀拼命似的。
“舅,您说杨秀害死我妹妹,这也没凭没据……”
“一个活生生的方扬就站在你面前,不是证据?”
吴大卫终于说话了:“爹,我和杨秀面对面打过交道,我觉着大表哥说得对,那杨秀光明磊落的一个人,不可能背着我表姐和方志孝怎么样,更不可能去杀人,那方静、方扬真不一定就是方志孝的孩子。”
“她杨秀光明磊落像个好人,那方志孝看起来不像好人吗?孩子们小,都没见过那方志孝,您是见过的,看着多仁义、多厚道的一个孩子,咋就能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呢,楚梅的婚事是我保的媒,当时他们方家也算远近有名的好人家,一家老少,人品也好,家境也好,我才给咱闺女保的这媒,谁知道咱闺女命不济,到了该嫁的岁数,方家败了,剩一个老三,还被仇家追杀,家业被烧成灰,宅基地上就剩了一堆破砖烂瓦让他一家老小守着哭呢。咱是仁义,就是这样的时候,我这个做舅舅的作主,把咱闺女给了他方家,当时我也对他方家说好了,受穷受难咱不怨他,但万不能让咱闺女受气,若是他方家人亏待了咱闺女,俺万不能依他!可好心没有好报,就这么一点要求,他方家人也不放在心上……”
这些话,吴英良像是憋了大半辈子,今日说出来,也松了一口气。
“楚梅信里的意思,方志孝对她挺好的……”楚松还想解释点什么。
“好,他若真对你妹妹好,咋不带她一起走呢,他若是带着楚梅去了台湾,有罪也罢,杀人也罢,只要楚梅活着,咱和他方家就还是亲戚。”
“这事难就难在那方志孝去了台湾,找他拼命,挨不着他边,打官司告状,没有个衙门给咱评这个理,咱白搭一条人命,还得硬着心肠咽下这口窝囊气。”楚松父亲长吁短叹。
“若是我再年轻十岁,豁出这条老命不要,拿刀剁了方扬,让他方家还咱一条人命。”吴英良越说越恨。
“舅,杀人是万不能的,孩子是无辜的,再说,咱也不敢确定方扬就一定是方志孝的孩子。”
“这还能假的了,我看见方扬,如同看见几十年前的方志孝一模一样,若不是他亲生儿子,谁家孩子这么像他,一举一动,说话连声音都像。”
“别说了,就算方扬真是方志孝的孩子,你们躲在自家屋里争来争去,生气发火有用吗?有本事帮我想个好主意,怎么才能证明方扬就是方志孝的儿子,只要把这件事落到实处,真凭实据摆到杨秀面前,让她无话可说。若真能证实方静、方扬是方志孝的孩子,方静被开除公职,方扬也得从部队滚蛋回来。到那时,杨秀一家三口灰头土脸躲在红柳滩,不敢出门,不敢见人,不比杀了方扬还让人解恨吗?”
吴大卫的话说出来,两个老头儿不再言语,因为他们谁也想不出好主意。
方扬、田园在红柳滩住了几天,又随了方静去城里和陈念军他们玩儿了两天就回天津了。
方扬这次带田园回来,杨秀挺高兴,看着这么好的儿子,这么好的媳妇,心里竟然有一丝酸楚,儿女若都是自家亲生的多好,她真有点舍不得把儿子、闺女还给方家。
方扬这次回来,方明奎老人也挺高兴,毕竟这世上还有人想着他们老俩。高兴之余,又免不了的伤心,老俩无儿无女,这世上没有自家一个血脉亲人。不敢想下去,再想就是苇子湖坟地里早死的儿子、媳妇和孙子,一想这些,老人就心疼的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