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奶奶的丧事过去挺长一段日子了,陈念军总觉着这段日子方静天天有心事似的,他以为方静是因为他不认自家亲爹娘的事恼他。
这天晚上灭灯以后,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月色朦胧中,陈念军听得方静轻轻叹出一口气。
“方静,我咋觉着你天天有心事似的,是工作不顺心吗?”
“不是,工作不忙,不累,没啥不顺心的。”
“我惹你不高兴了?”
“也不是你惹我,我就是觉着心里闷,压着若干事似的。”
“念民活的多开心,天天阳光灿烂,你不能学学她?”
“学不来,性格不一样,情况也不一样,念民活的单纯,心里干干净净,无一点忧愁,也没半点操心的事。”
“你愁什么?”
“我也不愁啥,就是心里舒展不开。”
“是不是因为我自家爷爷死了,我不回去,方家奶奶死了,我回去参加丧礼,你觉着我做的……”
“念军,这事我真的是想过。”
“方静,你得理解我,爷爷死了,我不回去,总有我不想回的理由。红柳滩那个家,家里的人,哪个不亲,可我心寒,自家暖不过来……”
听陈念军这么说,方静心里疼他,她抓过陈念军的手,紧紧握着:“念军,其实我挺理解你,你虽说不回去,我也能感觉出来,你心里其实挺想村里的爹娘,是吧?”
陈念军不说话,只是把方静的手握的更紧。
“当初你回去要军功章我知道,也知道你是为我要的。爹不给你,只是个误会,爹误会了你,当时话说的重了,你受不了,你怨他、恨他,爱之深,责之切,也许就是这个道理,但我知道,你心里不恨爹,只是怨他,怨他看低了你。在你心里,爹好似就代表正义,爹说你品质有问题,你觉着委屈,觉着爹伤了你的自尊心。你太看重爹对你的评价,因为爹在你心里占了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就是这样,方静,在这件事上,只有你最了解我。”
“念军,你总是这样躲着不见爹娘,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你越是躲他们,越是想他们,都是亲人,咋就迈不过这个坎儿,咋就不能用自己的真心去面对自己的亲爹亲娘呢?”
“你给我时间……”
“你总是这样躲着,让我多为难?公公婆婆对我好,他们看着我长大,对我和念民没有两样,在他们面前,我们谁都不敢提你。念军,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善良、忠厚、仁义,这么好的一个人,为啥就对自己亲爹亲娘这么苛刻呢。”
“方静,别说了,给我时间,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迈过自己心里这个坎儿的。”
“念军,你别误会,我不痛快,不光是为你这点事……”
“还有啥?”陈念军问。
“还有我们家。我们家的事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呢。”
“你们家啥事,不就吴大卫无中生有瞎闹那一回吗?”
“你觉着吴大卫真的是无中生有吗?”
“你娘对你说啥了?”陈念军吃惊。
“我娘她就是什么都不说,才让我心里郁闷,你不觉着我娘,我和方扬,我们也该有点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让吴大卫给带沟里去了?”
“吴大卫不管人品多差,我想他要调查的事也不能没有一点根据吧?我和他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没半点根据的事,他折腾的啥劲?”
“这些年,人们不净折腾些望风捕影的事吗,当初他带头批斗这个家里的爸,那是为啥,咱爸不也与无冤无仇吗?他就是这种人,改不了的坏毛病,看谁不顺眼,就觉着人家是**。”
“就算吴大卫望风捕影瞎折腾,可我娘呢,你不觉着我娘做事也让人犯琢磨吗?”
“你娘到底咋了,对你说过啥,还是你知道些啥?”
“就是因为我娘啥也不说,我才觉着这事奇怪呢。就算我父亲是个哑巴,他们也毕竟生活过一段日子吧,我父亲生前没有一点儿事值得我娘说道几句?就算给我和方扬一星半点的底,她也该对我们说点儿吧,可她从不多说一句,从小到大,我们知道的唯一一点父亲的消息就是他是个哑巴。父亲毕竟是我们的亲人,娘为啥不告诉关于父亲的一些事,哪怕少点也行,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让我们想无可想,心里连点影子也寻不着。”
“你是不是怀疑你娘嫌弃你父亲?”
“绝对不是,我是觉着她有事瞒着我们,反正我觉着父亲在我娘心里绝对不像是一个哑巴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娘是亲娘,这绝对错不了,我就是怀疑父亲不是个哑巴。”
“没和你娘仔细谈谈?”
“试过,我娘嘴严,什么话也不透。”
“我看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你太敏感了,吴大卫折腾来折腾去,别人不信,你却信了。”
“方家奶奶丧事办的这么大场面,你不觉着奇怪?”
“方家爷爷奶奶是烈属,村里人谁不敬他们,奶奶去世,就该这样,那就是一呼百应的事。”
“这一‘呼’是谁喊出来的?就算那天该去的都得去,这事也总得有人操持吧?你觉着光凭爹和大庄他们就能把事办的这么场面,还这么妥当?”
“庄里能人多。人多,心眼子就多,事就想的周到,想的周到,事就办的妥当。”
“若是那天不搞这么大动静,就我们俩和方扬他们到场,会是咋样?”
“这不没事找事吗,方家奶奶的丧事**完,吴大卫立马又得调查你。”陈念军心里边一动。
“整件事办的大张旗鼓,县里各单位,公社,都派人去吊唁,连远在天津的田野,方扬他们也都到了,并且我们都戴了重孝……”
其实陈念军对整件事的想法并不比方静少,他只是不敢提醒方静去多想这些事。
“仔细想来,那天的动静搞得是有点大,大就大吧,想不出结果的事,咱不能去多想。”
“那天所有去的人都是陪衬,我娘,我和方扬才应该是正经孝子。事办的这么周到,又不落人口实,这么安排,肯定是我娘的主意,大庄也就是个跑腿出力的。”
“你娘也太有心机了吧,这么分析,你不就认定自家是方家孩子了?”
“没凭没据我不敢认定自家是方家孩子,我只是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