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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历史的指针 > 第六十一章 路遇认屁虫

于惊雷去石泉县的途中,一路上看到成群结队的饥民瘦骨嶙峋,扶老携幼流离失所,靠乞讨和拾野菜充饥,挣扎在死亡线上。

于惊雷唏嘘不己,想到巴蜀前清才子张问陶路过河北灾区,亦是此情此景,张问陶愤而在驿馆粉墙题诗一则《拾杨荑》:

拾杨荑,老妪苦,绿瞳闪烁如饥鼠。

人掳柳叶我无梯,人斫柳皮我无斧,杨荑拾得连沙煮。

衣薄绵,屋环堵,旧日田园青禾黍,两年不雨成焦土。

泣春田,望春雨,一影随身行踽踽,夜枕新坟哭儿女。

河北妪,及如许。

于惊雷心情郁闷,步履不免沉重,到了石泉县城边,又饥又渴,他眼寻饭馆,一家饭馆门柱上贴着一副对联,引起他注目:

饮食便宜,任随你豁拳打马;

银钱各照,谨防他顺手牵羊。

上下联二十二个字,句句有力,简单明了,不离本家风味,又合情合理,既是宣传广告,又提出了加强戒意的善意告白。

饭馆里客人甚多,于惊雷进去,择一空桌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

石泉县清乡团黄连长,领着几个兵丁在这家饭馆打秋风,他吃完饭,拿起牙签剔牙。

这时进来几个小叫化,对黄连长面前的残汤剩饭你争我夺,黄连长嫌小叫化又脏又吵,叫兵丁把小叫化们轰出门去。

兵丁抡枪托就砸,可怜的孩子们哀嚎大哭,于惊雷看不过,掏钱给孩子们每人买了一碗面。

黄连长不高兴了,起身到于惊雷面前阴阳怪气说:“哪里来的瓜娃子,你是干啥的?”

于惊雷说:“我是绵州子云中学的学生,有洋鬼子斯坦因等人借考古为名,想到龙绵掘墓盗宝,学校组织我们到各地学校宣讲保护文物,不让洋鬼子的阴谋得逞。”

黄连长说:“啥子黄瓜丝萝卜丝,上峰命我等清共防共,不准宣传马……啥子思?”

士兵说:“马克思。”

黄连长说:“对,马克思,赤匪的祖师爷。我石泉县地处秦巴大山,山高林密,路歧如麻,流民甚多,五方杂处,防匪防共首当其冲,交出你随身物品,我们要检查!”

于惊雷说:“凭什么?”

黄连长拍拍腰间驳壳枪说:“就凭这个,你别把它惹臊,它一发火,你的小命就没了!”

几个兵丁围过来,用枪指着于惊雷,于惊雷只得把自己的挎包递过去,一个兵丁一把夺下翻看。

于惊雷的包里只有两本书,黄连长略感失望,他拿过书翻一翻,忽然脸一沉对于惊雷说:

“哈,这本书是俄国人写的,你能讲你没有问题?”

于惊雷说:“看俄国人写的书就有问题,这是犯了哪门子法?”

黄连长说:“亏你还是个学生娃,书读到牛屁股里去了?南京民国政府有令,凡留俄学生归国后,应于一星期内赴南京党部或各省市党部报到,一星期内不报到者以**嫌疑犯论,由南京通令各地党部政府驻军严密侦捕,押解南京核办。留俄归国学生报到后,由南京设立留俄归国学生临时招待所收容之,非经南京详密查认为,确无共产嫌疑并给予证明书后,不得擅自离去,取得证书后得由国民*党员五人以上之连坐保证,准其自由行动。但在一年内仍须将住址行动随时报告南京以备查讯。俄归国学生确系**,但在发觉前自首者,以自首条体为理。你说一说,我该按哪个条例办你?”

于惊雷说:“老总,我是学生,但不是留俄归国学生呀!”

黄连长说:“你看俄国人的书,能说身上没疑点吗?不是赤匪,也是赤匪同情者,反正你今天走不脱!”

于惊雷叫起冤屈:“这个俄国人叫普希金,他写的这本书,每处书店都有售呀!”

黄连长没好气地说:“在我的地盘上,我说了算,说你不行,就是不行。”

黄连长的兵见长官发火,一个满脸疤瘌的大头兵掏出绳子就要捆于惊雷,邻桌一位老者动了恻隐之心,他对于惊雷说:

“我说你个学生娃,到底涉世未深哟,看不出踩到黄连长的码头,空手空脚咋个行?你有事没事,还不是他上牙下牙交互一碰的事。”

一语点醒梦中人,于惊雷从黄连长手里要过《普希金诗选》,折开封皮夹层,从里面取出几张鈔票递过去。

黄连长先抢钞票后抢书,他将书的夹层里的钞票全取出来,然后把书丢给于惊雷,洋洋得意对自己的兵弁说:

“怎么样?谁沾俄国人的东西,谁就是我老黄的财神爷。”

疤瘌大头兵讨好地说:“黄爷火眼金睛,啥事能瞒得过你?”

于惊雷说:“老总,给我留一两张钞票吧,我还要赶路住店呢。”

黄连长说:“格老子今儿心情好,不抓你就算很客气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疤瘌大头兵推了于惊雷一把,嚷道:“闪开,好狗不挡道,冲撞了黄爷,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黄连长打个哈哈,说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学生娃生瓜蛋,他懒得计较,说完带着兵丁扬长而去,于惊雷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出发时前故意在《普希金诗选》的封面夹层里塞了几张钞票,以备紧急情况下贿赂爱占小便宜的清乡团兵丁,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眼见黄连长等人走远了,店里食客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无人不抱怨他借搜查赤匪名目,有时挨门逐户任情突入,见有箱笼储柜,必用刀撬开,无论纸币银元、黄白钗钿,统是随手顺走。

但黄连长嗜赌如命,钱财到手就赌,每赌必输,钱财散尽,恋恋不舍离开赌桌后,又去不择手段搞钱。

那位替他解围的老者对于惊雷说:“小伙子,你是个好人。贫士肯济人,才是性天中惠泽;闹场能笃学,方为心地上工夫。这本是我读书人的本分,可惜你一件功德事,碍了这个把书念进狗肚子里的眼,老夫脸上都无光。”

原来那个连长全名叫黄儆儒,外号“认屁虫”,而这位老者曾是其启蒙老师,素以这位学生为耻,不巧今日在饭馆遇上,当着老师的面敲诈外地青年学生。

那黄儆儒自小顽劣好赌,书读成半罐水,臭狗屎做鞭,闻(文)也闻(文)不得,舞(武)也舞(武)不得,他姐夫是石县县党部头子司马承继,黄儆儒就跟着司马承继跑腿传信,可他姐夫都嫌他身上的酸儒气傻里巴机的。

不过有一天黄儆儒交上狗屎运,省党部赵部长到石泉县视察,晚上司马承继设宴为赵部长接风洗尘,尽邀城里头面人物携眷属作陪。

宴会盛大隆重,美酒高杯笑语哗,你酬我劝情似昨,赵部长如众星捧月,消受谀词分外香,黄儆儒在身后执壶掌酒,殷勤侍奉。

突然席间一声屁响如裂帛,窗外微风徐来,臭味在暖洋洋的包间弥漫,女眷们纷纷掩鼻,忿忿不平眼寻放屁之人。

赵部长心中尴尬,他是这屁的主人,许是中午心情愉快,多吃了点富含淀粉的石泉小吃,腹内气胀,这个夹了许久的屁,这时不时宜崩了出来。

能确认这屁是谁放的只有三人,赵部长左边的司马承继和右边的孔县长,还有他身后的黄芝儒。

黄儆儒灵机一动,大大方方认下赵部长的屁,他弯腰向众人鞠躬道歉,说他席前贪吃坏了肚子,漏了臭气坏了大家雅性,认罚三杯酒,赵部长的尴尬就这样被他掩饰过去了。

事后赵部长念黄儆儒谄媚有术,认屁有功,就想在县党部提拔他一把,黄儆儒驴脾气犯了,说赵部长既然是自己的贵人,不如帮人帮到底,这年头有枪有兵最吃香,他想带兵。

赵部长一愣,司马承继骂黄儆儒脑袋进水不识抬举,赵部长转念一想,竟满口答应:石泉县公署人人是国民*党党员,真正的人事安排却受地方军阀操控,这样的局面是全省老大难问题,党部的工作就是挤压地方军阀的空间,还政于南京蒋校长嘛。

于是赵部长特意关照孔县长,让他委派黄儆儒到清乡团当特务连长,配合县党部专门缉捕“赤匪”分子。

孔县长心里虽不乐意,但老赵是省府大员,这面子他不得不给,胳膊拧不过大腿呀。

就这样,文不文武不武的黄儆儒带上了兵,司马承继一下子对这个小舅子刮目相看,竟觉得他“大智若愚”。

当然司马承继对上司赵部长的知人善用,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赵部长这么随意在孔县长那里打个楔子,让他的工作大大便利起来。

以前县党部缺兵少将,缉捕“赤匪”分子力不从心,自从黄儆儒当上特务连长,纠结一帮他以前结交的赌棍地痞无赖汉,死心塌地当起赵部长的鹰犬。

那个疤瘌大头兵,叫陈癞子,以前是在赌摊给人作“捻子”,几人在旁装模作样做就圈套,引人上钩,押钱的人输了,自然没事,赢了却不准拿走,否则便借个由头打闹起来,钱被抢光不算,还落个鼻青脸肿。

陈癞子衣袋里常带些玻璃碴子,当他骗不成、打不赢的时候,就掏出来往自己脸上左划一道,右划一道地弄得鲜血淋漓,扭着人家去打官司,直到对方拿出钱来才算了事。

这群无赖鹰犬嗅觉灵敏,行动凶残,县党部一有“赤匪”分子的线索,黄儆儒就领着他们立马行动,给石泉县地下党造成不小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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