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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历史的指针 > 第六十九章 拉车图

于惊雷等校友被军痞随意关押折磨,消息传到子云师生耳里,大家无不义愤填膺。

彭明章说:“用暴力统一思想,无视人性,使用卑污恶劣之手段,滑天下之大稽!杠杆的原理,别人发明了是用在机械上面,而这些‘能员’却用在老虎凳等刑具上。”

师生们准备集会,向专员行署和驻军司令部请愿释放校友。

许先生领导的地下党组织,决定将师生们的集会与城里的人力车夫们罢`工集合在一起,互相支持声援,扩大影响施压刘麻子和王之鳌,迫使他们妥协放人。

人力车行老板大幅提高了租车费,令车夫们苦不堪言。

车夫们大多为农村破产农民,在乡下无法维持生活而来城里谋生,他们又基本上未读过书,无专门谋生技能,不得不仿效牛马以图生计。

这些车夫受尽车商的剥削和乘客的欺侮,还有黑警的刁难虐待,他们日益替社会劳役,还是不能解决他们草棚内简陋凄惨的生活,车行老板不顾他们的死活,一次又一次加租,让他们感到无比绝望。

有几位胆大的车夫,组织同行去车行与老板据理力争,车商叫来警察抓走带头人。

车夫工友的疾苦,许先生看在眼里,他派出同志帮助车夫工友与车商斗争,为他们制定出罢`工最低要求:一、反对涨车租;二、减少车租十分之三;三、反对逮捕工友,释放被捕工友;四、工人有罢'工及组织自己工会的绝对自由。

在许先生等同志的努力下,社会各界发起声援车夫工友和学员的各种活动。

子云中学师生的声援活动更是别具一格,他们认为文字的力量,在于“一滴墨水引发千万人的思考”,那么画作可以通过色彩和线条和人们对话,从而“图以载道”,安静之中,有些声音会留给明天的历史。

师生们创作了许多构思巧妙、寓意深邃的政治讽刺漫画。

一幅关注度很高的画,画了一只龇牙咧嘴却假装慈眉善目的狼头戴一顶灯塔帽子,灯塔里的一束光射向远方,狼的胯下是抱着一个受惊孩童的姑娘。

画的作者解读漫画中狼象征着强权,孩子能以天真童心慧眼识出狼吃人的真面,而姑娘却在只照别人不照自己的**灯塔下迷失了自己。

这幅画是梅菴先生创作的,他又临摹一幅国府委员冯将军画作《拉车图》为罢`工车夫工友无声吶喊,一个人沐雨栉风弓腰扛背拉着一辆洋车,旁边是冯将军写的一首新诗:

苦同胞!

不拉车,不能饱;

苦拉车,车马跑;

得肺病,活不了。

苦同胞,怎么好?!

君不见委员们被鱼翅燕窝吃病了,

社会如此,好不好!?

冯将军曾是宋哲元将军的顶头上司,而宋将军是绵州女婿,爱屋及乌,这里的民众对冯将军颇为爱戴。中原反蒋大战时,冯拥兵八十万,三十万驻陕,五十五驻豫,绵州百姓都盼冯将军取胜,可惜事与愿违,天不助冯。

冯将军勤俭节约,反对特殊化,努力减轻民众负担,他治豫省,省府气象确与别处不同:

省府官员每人每月二十元,食宿都相同,有点像柏拉图共和国的统治者的生活,宴会是不准的,“浪费一文,就是**”,即使南京蒋委座到郑州,冯将军请他吃饭,两菜二汤,已算破例。

中原大战落败后,冯将军败走晋南,退居于一个小村庄,日以字画作消遣,时有一燕先生托人向将军求画,冯将军就画了一个人拉着洋车的图以赠,并在画上题新诗一首。

燕先生对冯将军这幅画珍之如宝,后来他向梅菴先生求画,曾向梅菴先生展示过冯将军的画,梅菴先生爱画上文字,趁兴仿摹了一幅。

梅菴先生对冯将军素有好感,对冯将军三年前致电南京蒋委座,提出收拾时局的几项建议记忆犹新,如组织裁兵委员会,打破地方军阀割据恶习,统一财权、政权;经济方面确定预算,公开用途,平均支配,蠲除苛捐杂税,振兴水利;对外方针应不卑不亢,不可逆来顺受,忍辱负重,一味退缩……

子云学生以冯将军题《拉车图》的新诗为口号,为罢工的车夫工友们呐喊**,社会影响效果奇好。

王之鳌不识冯将军的新诗,诬称子云学生呼喊赤色口号,煽动人力车夫啸聚骚扰,破坏治安秩序,与寻常滋扰肇事不同,且人力车夫罢工本为错误行径,倘一任私情愤张而不自遏止,必将自绝于生计,陷绵州治安于混乱,此风定不可长,理应搜捕闹事指使者,以遏乱源。

王之鳌以未经地方官厅许可,赤匪明目张胆勾结不良人力车夫,聚众招摇,影响所及隐患堪虞,不严加打击恐即此目空一切,荒谬绝纶,将来群起效尤,愈演愈烈,悍然下令军警全部出动,逮捕人力车工人六人和学生数人。

王之鳌指示法庭速判速决,准备在兵工厂码头当众枪毙被捕人员,杀一儆百。

王之鳌的倒行逆施激起民众更多的怒火,各种抗议层出不穷,吓得省府委员刘麻子赶紧出来灭火,他紧急叫停王之鳌的蛮干,令他派人安抚罢工的车夫工友和声援的子云师生,还下令讲习所释放无证据遭关押的学员,愿意留在国军的留下,不愿留下的可回到原就读学校报考高等院校。

于惊雷、彭开济和郭有作等同学又回到子云中学,他们温习功课准备报考自己心仪的高校。

事情出现戏剧性的变化,倒不是刘麻子心慈面软网开一面,他曾在冯将军麾下干过团长,深知冯将军嫉恶如仇,对民间疾苦颇多同情心。

南京国民政府当初厘定官员薪级,冯将军时任军政部长,级为特级,月薪八百元,公费一千元,他认为太多了,只要二百元,余款一千六百元捐充图书馆费用。

但有些国府委员本是拿钱不干事的人,八百元的月薪嫌低,嚷着要国府加薪。

冯将军知道后说:

“日本人出兵山东,没有人敢说句话,我们这些大员连猪也不如!

猪吃了主人粗糙饲料,还生肉长毛,我们凭什么要拿主人许多钱不做事?”

刘麻子虽兼任省府委员,论资排辈他还不敢对贵为国府委员的冯将军托大,王之鳌有眼不识泰山,将冯将军的即兴新诗定为赤色“反诗”,这不是害他去找冯将军的不快吗?

冯将军虽身在千里之外,但他绝顶聪明啊!当年冯将军被阎老西软禁在山西五台县河边村时,有一次他正准备吃晚饭,报社徐记者来访,于是冯将军邀记者一起用餐。

晚餐是四盆荤素,中间一个火锅,徐记者问冯将军:

“最近前方有什么捷报来没有?”

冯将军用筷子一指火锅,笑着说:

“老实告诉你,我现在新闻的唯一来源,就是它。”

徐记者不解,冯将军用讥笑的口吻说:“每次他们打好了,火锅里就有肉片和肉丸子,如果只有白菜粉条,那一定是失利了,我屡试不爽。今天你看,这里面肉片肉丸不少,还有几条海参,看来一定又打了大胜仗。”

冯将军说罢,放声大笑,战况果然与他预料到的一模一样。

刘麻子当上省府委员后,贪心不足,久有问鼎川政大权之野心,觊觎省主`席职位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明白自己手中实力虽是最重要的筹码,但离不开南京国府的名义委任,所谓“名不正、言不顺”。

冯将军是南京国府委员,虽是虚职无实权,但冯将军资格老言词重,又坦率诚恳直言无忌,说出的话,蒋委座也得给几分面子,谁让他二人早年有称兄道弟之交谊呢?

而他刘麻子预征田赋,私设造币厂和兵工厂,扩充武装势力,已犯了蒋委座大忌。

南京早已明令对各省地方军阀实施军事编遣,私设兵工厂一律无条件停工,还特别指出川省养兵巨万,更应大加裁减,尽量缩编,厘定军额军制,不得自由扩充,兵工厂一律停办,各处造币机关也一律撤除,整顿田赋,驻军不得收编民团。

刘麻子胆大心细,他绝不会因小事去触怒冯将军从而引火烧身,南京蒋委座“今日非裁兵无以救国”的大帽子,谁戴上谁疼,他若一招不慎,引来蒋系**军进川,就是引狼入室了,巴渝军阀还不得联合起来对付他?

许先生很高兴,巧用冯将军的画和诗,迫使刘麻子下令放人,又让王之鳌答应罢工车夫工友们的合理要求,真是一招四两拨千斤的妙招。

许先生和梅菴先生同**公室,诗酒唱和颇为相知,社会、民生、学术、健康、爱情无所不谈。

梅菴先生曾向许先生展示他仿摹冯将军的《拉车图》,许先生认为冯将军画作很好,代替文章对社会不公与黑暗进行了讽刺,画上的诗犹为有意思,语言直白犀利,直抵社会低层民众的生活状态。

许先生还想借冯将军的《拉车图》再作一篇文章,王之鳌破坏工人罢工和抓捕学生,作为一个反面教员,还是称职的,他不能轻视王之鳌这个反面教员的作用,运用得当,可以引导寻求进步的学生看问题更客观、全面,更冷静,更符合辩证唯物主义法。

冯将军《拉车图》原作上还有一首白话诗,是著名学者北大校长胡博士题写的,那是燕先生求得冯将军的画作后,又去请胡博士题写跋语,再把两者裱在一起,堪称二绝。

胡博士题写的白话诗也让人耳目一新:

怎么好!?我问你。

不怕天,不怕地,只怕贫穷人短气,作牛作马给人骑。

怎么好!?有办法,

赛先生,活菩萨,叫以太给咱送信,叫电气给咱打杂。

怎么好!?并不难,

总好办,打倒贫穷,打倒天,换个世界给你看。

冯将军是政坛巨子,胡博士是学术界领袖,两人思想态度与主张,在各自的诗作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冯将军满纸愤懑语,胡博士则劝他不必如此,他似乎在说:请你相信科学,你不必恨,如果你不信科学,虽恨亦无用;只是恨,不能改造,不能建设,造乱有余,造福不足,不但不能解除民众的痛苦,反而增加民众的痛苦。

梅菴先生笑称,《拉车图》上有大股火药味,堪称爱的哲学与恨的哲学之间的大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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