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请梅蓭先生把冯将军的《拉车图》描摹在学校壁报上，配上冯冯将军和胡博士两位名流的白话新诗，让同学们辩论解读。
硕大的《拉车图》前，同学们有的看画，有的读诗，有的赞同冯将军的诗，有的偏爱胡博士的诗，有二者兼之，有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但冯将军和胡博士两人新诗视角不同，无形将同学们分为两大派而各抒己见，彭开济和彭开来分作两派意见领袖，唇枪舌战，激烈交锋，惊艳全场。
彭开济说：
“冯将军愤怒成诗人，他愤怒的是我国‘德先生’缺位。
大家知道，当年《新青年》提出两大口号：一曰民’主，一曰科学，即‘德先生’Democracy和‘赛先生’Science。
明确宣告‘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提出了‘为了民`主和科学而战斗’的号召。
这是因为我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和几十年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统治，形成了顽固的封建专制主义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让国人从娘肚子里一生下来就没有民’主。
中日甲午战争失败后，许多国人都向西方寻求救国之路，开始向英国学习，如早期改良主义者介绍的西方议会制度，便主要是以英国为典范；
接着是向日本学习，‘戊戌变法’其实就是学习日本的明治维新。
孙先生作为资产阶级革命派，主要是向美国学习，‘依照欧美之法，创立合众政府，建设一个驾乎欧美之上的真民国’，孙先生逝世后，我国的现状在世界的眼中，充满了悲伤、愤怒和怜悯，这是为什么呢？
‘德先生’只是在口号中存在，现实中却一直缺位，这就是冯将军的愤怒所在。”
彭开来说：
“我国目前现状令人失望，我看主要是国人对‘赛先生’不够尊重理解，科学与迷信如同汉贼不两立。
我国长期处于封建主义统治，历代封建统治者利用和发展了鬼神之说，给广大民众套上一付沉重的精神枷锁，而方便他们的反动统治。
所以有前辈先贤一针见血指出：吾国鬼神，盛于帝王，古代文化亦借鬼神，以促其演进……
一部二十五史，捍御强敌，几乎无代不以鬼神为武器，君权神权，关系密切。
辛亥革命失败后，上海便有一帮封建文人开设‘盛德坛’，成立‘上海灵学会’，专门研究人鬼之理、仙佛之道。
他们声称‘灵学者，实为凡百科学之冠，可以濬智慧、增道德、养精神、通天人。’
‘《易》言知鬼神之情状，其惟圣人乎！则灵学者，即谓之圣学可也。’
他们还狂言‘鬼神之说不张，国家之命运遂促。’
这一帮讲鬼话的人，在十里洋场兴起的一股妖风，立即得到当道者及封建制度维护者的支持，
黎黄陂为《灵学丛志》题词，溥仪的英国老师庄士敦成为会员，连严复老先生也致函表示支持，可笑不可笑？”
郭有作笑道：
“所以鲁迅先生在《随感录》中讲的好，现在有一班好讲鬼话的人，最恨科学，
因为科学能教道理明白，能教人思路清楚，不许鬼混，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讲鬼话的人的对头。”
彭开来说：
“胡博士提倡‘赛先生，活菩萨’，是有感于国人的迷信思想强于科学观念，这是封建社会遗毒惯性使然。
牛顿第一定律告诉我们，物体总是倾向于保持自己的运动状态，直到受到外力作用使其改变。
这个定律类比到人类身上，同样有效，人们总是有着强大的思维惯性。”
郭蕙风见彭开来风头盖过彭开济，她想为难一下他，于是向彭开来问道：
“你开口闭口胡博士、赛先生，胡博士说‘叫以太给咱送信’，以太是什么？”
彭开来见郭蕙风发难，他莞尔一笑，侃侃而谈：
“以太是个英文译名，也译为光乙太，为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设想的一种物质，为五元素之一。
17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最先将‘以太’引入科学，并赋予它某种力学性质。
在笛卡尔看来，物体之间的所有作用力都必须通过某种中间媒介物质来传递，不存在任何超距作用。
因此，空间不可能是空无所有的，它被以太这种介质充满。
以太虽然不能为人的感官所感觉，但却能传递力的作用，如磁力和月球对潮汐的作用力。
19世纪，科学家们发现光是一种波，而生活中的波大多需要传播介质，
如声波的传递需要借助空气，水波的传播借助于水等。
受经典力学思想影响，于是他们便假想：
宇宙到处都存在着一种称之为以太的物质，也正是这种物质在光的传播中起到了介质的作用。
于是在以太假设事实上，出现一种观点：
电磁波的传播需要一个绝对静止的参照系，当参照系改变，光速也改变。”
同学们为彭开来的博学多才鼓掌，郭蕙风也佩服地说：
“关于赛先生的知识，啥都问不倒你，你简直就是以太先生。”
彭开来摆摆手说：
“蕙风姐太抬举我了，我可当不起你冠我的称号。
再说了，现在一位年轻的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认为：
由于人们无法探测出自己是否相对于‘以太’运动，因此，关于‘以太’的整个概念都毫无意义。
科学定律应该赋予所有自由运动的观察者相同的形式，无论观察者如何运动，他们都应该测量到同样的光速。
所以这位科学家要求人们放弃所有时钟普适的时间概念，确信每个人都应当有他自己的时间值：
如果两个人是相对静止的，他们的时间就是一致的；
如果他们存在相互的运动，那他们观察到的时间就会有差异。”
同学们特是女生们，对彭开来再一次发出“哇――”的赞赏声，郭蕙风瞅着他故意恶狠狠地说：
“你不想当以太先生，那我们就叫你以太小子。”
彭开来说：
“随你怎么叫都行，我认为科学若不能进入中国人的生活，我们就再有任何期待的东西。”
郭蕙风笑道：
“小心你成为一只赛先生仓鼠，在科学的转轮上不停地跑，无法停下来，也没办法从转轮上下去，累死你。”
于惊雷打趣道：“郭蕙风你拉偏架哟，帮着开济欺负开来，让他兄弟二人情以何堪？”
郭蕙风脸一红，白了于惊雷一眼：
“我欺负谁，你管得着吗？”
于惊雷说：
“其实德先生和赛先生，在中国新文化时期是两面旗帜：
民·主所以得人，惠济众生为德，所以是德先生；科学所以得事，各为求真竞赛，所以是赛先生。
德先生缺位，则社会没有最基本的主观进步性；赛先生缺位，则这个社会没有最基本的客观实在性。
前贤先辈呼吁奋斗这么多年，为何德先生和赛先生在我国不是缺位就是成效不彰呢？”
郭有作说：
“我认为是那些革命先行者一是没有认清**是中国人民的最主要的敌人，
二是轻视人民群众，不能把广大群众发动和组织起来。
他们虽然热情歌颂‘法兰西文明’，憧憬着‘自由、平等、博爱’的共·和国，
但他们无力将其实现在我们的土地上，这就回到彭开济的问题上：
即这样的革命在法兰西行，为何在我国就不行？
开来，你是一位喜欢追问时间和空间的人，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彭开来摇摇头表示不能回答，郭蕙风抿着嘴笑，似乎在说以太先生也有被难倒的时候。
彭开济说：
“我认为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正是由于广大民众的推动与参加，才比较彻底地推翻了封建势力的统治，
建立了资产阶级共和·国，在我国由于具体的经济政治条件，并没有出现法国大革命时期那样的资产阶级。
‘五四’前夕的工农群众斗争虽然不绝于缕，但中国资产阶级却无力把这些斗争领导起来。
与此相适应，中国启蒙运动的倡导者，也缺乏法国启蒙学者的那种水平。”
于惊雷望着郭蕙风笑说：
“看看，你们三英战吕布，把以太先生杀得招架不住了。
不过开济刚才的观点还忽略了重要的一点，我国不能实现资产阶级共·和国，还由于**的不允许。
我国资产阶级民ˇ主革命兴起的时候，世界资本主义己经发展到**阶段，
它和发生在资本主义上升年代的法国资本阶级革命不同，国际**要瓜分中国，
绝不允许中国建立资产阶级专ˇ政的共·和国，尤其是日本**，不但要绞杀中国革命，还要侵吞中国土地。”
郭蕙风正要反击于惊雷，一位同学感叹道：
“感谢你们精彩的辩论，我明白了在政局动荡、国难深重、思潮迭起、众说纷纭的情况下，
我国民众所受的最大痛苦，不仅有一般的资本主义剥削，更是在帝国·主义的压迫和封建军阀的统治高压之下，
仇恨只是隐藏了起来，但它不会消失，如同岩浆在涌动，一旦爆发势不可挡。”
“后生可畏啊，人人见解不凡，你们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够看到这个国家的痛苦，
它就能影响所有人。”郭校长说，他和彭明章不知何时来到同学们身后。
“国家的遭遇奠定了你们的忧郁，但这忧郁会渐渐潜化你们的气质，
吾族今后之能立足于世界，不在白首中国之苟延残喘，而在汲汲孕育青春中国之再生。
我借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送给同学们：
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位了黑暗的闸门，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你们宗旨既定，自趋正轨。”
彭明章遵照郭校长的建议对同学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