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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历史的指针 > 第二卷 第七十八章 旋涡与痔疮

高澎认为自己身处旋涡之中,就给父亲彭明章写了一封信。

彭明章已退隐富乐山,颇有“门庭清妙即禅关,枉费黄金去买山”之风。

但涪波社几位进步学生被捕,他和郭校长写信给吴西匹,要求立即释放学生,以全读书种子。

吴西匹不加理会,把被捕学生和地下党人集体杀害,砍下头颅一字悬挂城门口示众。

彭明章和郭校长对着自己学生的头颅流泪恸哭,郭校长说:

“我任校长,使人家子弟、社会国家之人材,同学之朋友,如此牺牲,

而又无法避免与挽救,此心诚不知如何悲痛矣!”

彭明章亦怒:

“能忠能孝,虽隶卒人奴,亦属山河正气;如鬼如魅,即公侯卿相,胥为坑厕阴魔!

学生事出公诚,纵有加入**者,但问今之主张何如,何论其平素?”

郭校长哀大莫如心死,以“年事渐高,颓唐难削”,愤辞校长职位。

彭明章先前归去兮富乐山,“只要心光如满月,在家还比出家闲。”

如今倭破关东,国亡无日,他虽退处之身,亦不能默尔。

彭明章给女儿回信说,与其讲你身处漩涡,不如说这个国家陷入漩涡中,漩涡其实无处不在,有差异的地方就有形成漩涡的可能。

“中华第一图”太极图中间部分的阴阳图,难道不是一道漩涡吗?“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是老子对太极图精辟的诠释。

身处漩涡要自脱,弄清形成漩涡的几股力量,及时向社会传递真相,自有平衡漩涡的力量产生。

彭开来为身处漩涡的大姐着急,自从二哥彭开济上大学离开了家,这个最大愿望就是累死在书桌上的少年,竟不时感到有些寂寞,大姐的信再没有人跟他热心辩论了,他在父亲回高澎的信上,以科学的精神添写了一段话,要大姐从漩涡的现象认清本质问题,他先讲了一个故事。

以前一个巨大的神秘漩涡突然出现在云南一处梯田群中,眨眼间就把其中一块田中的水一卷而空,与其一埂相隔的梯田却毫发无损,当时看到漩涡的人纷纷病倒,甚至昏迷不醒,都说漩涡的出现一定是水鬼河妖在作怪。

很多年过去,梯田漩涡之谜才被科学揭开:这片梯田下很深处是喀斯特地貌,一条裂缝在多年侵蚀中接近了这块梯田,在那一天延伸至地表,形成巨大的漩涡吸走梯田里的水,淤泥又马上掩盖了裂缝,地面看不到任何痕迹。

在形成漩涡的两股或两股以上能量中,速度快、温度高的一支能量为正,反之流速慢、温度低的一支能量为负,这就是所谓的“阴阳鱼”;在漩涡中,从漩涡外部看,入口为负,出口为正;从漩涡内部看,入口为正,出口为负,这就是为什么“阴阳鱼”还有一对“阴阳眼”的原因……

高澎看了信,笑着摇摇头说:“真是个傻小子。”她此时太想能拥抱一下这位书呆子小弟,这种渴望就好像自己需要食物时,而没东西吃喝所产生的感觉一样,她很久没跟彭开来见面了。

如果说“九·一八”事件是“黑天鹅”事件――极端的、无法预测的一次**件,那么伪“满洲国”的建立,则是“灰犀牛”事件,事件的详情可能是无法预测的,但事件本身并不是,它大大伤害了中国人的感情,抗日、排日风潮席卷全国。

迫于社会各界巨大压力,南京国民政府发表了一纸不痛不痒的声明,寄希望于国联调查团,“根据事实,为正确之报告,使日本强暴情形,得以明白昭著于世界,受正义与公理之裁判。”

事实上,一方面老蒋让东北军张少帅当了承受批评者“雷击”的避雷针,一方面对苏区红军的围剿力度只增不减,而国联调查团的到来,缓解了社会各界要求他抗日的压力,掩盖他竭力“剿共”的事实。

担心各自在华利益受损,由英、美、法、德、意派员组成的调查团阵容堪“豪华”:英国前孟买**代理印度总督李顿爵士任团长,美国前菲律宾总督麦考益将军、法国前法属西非军司令亨利·克劳德将军、德属东非总督恩利克·希尼博士、前意驻南美各国公使马柯迪伯爵任调查委员。

随行人员包括法国人哈斯在内的五名随员、法律专家美国人杨沃德、铁路专家加拿大人海姆、以及私人秘书、军医等若干人。

中日两国作为相关当事国,也分别派出代表,中方是留美博士顾先生,日本为前沈阳总领事吉田伊三郎。

高澎作为翻译兼速记员,全程协助国民政府代表处长顾先生,陪同国联调查团在华展开调查“九·一八”事件的真相。

当然顾先生的工作不仅仅是陪同调查团参与各项调查工作,还需对调查团提供全面报告,使南京当局对调查团可能提出的问题作出适当回答,表明中方的基本立场;此对还得负责调查团的接待工作,安排好调查团的食宿及行程。

高澎和顾先生夫人黄太太私交甚好,她的才华又深为顾先生赞赏,她的意见顾先生总会留意酌情考虑一二。

黄太太对顾先生从政府大员屈尊为处长颇有微词,她对高澎说:

“高小姐,这是大材小用啦,我家先生专为政府擦屁股,吃力不讨好呢。”

“夫人,国民政府的外交人员,还有比顾博士更堪作为典范的人吗?

先生平易近人、有修养、无比耐心和温文尔雅,人们无论什么见到他,

都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光芒四射的星星。”高澎笑道。

“高小姐真会讲话,日本人凶得很,政府不敢招惹,以为我家先生软藤子绑得住硬柴,我看难得很。”

黄太太不无担忧,她虽不大关心国事,但也知道日本是当今世界五强、国联五常之一,而中国在国联地位不高,强弱分明。

高澎说:“猫没有老虎的本领,老虎没有猫的能力,先生是资深外交家,不会坐视国家利益受损而不管。”

黄太太说:“他呀,顶多算只兔子!也许在日本人眼里,什么国际原则统统都是你们自己的原则,而不是它的原则;至于国际谴责是中国人怎么自卫都需要遣责,它是不需要的。”

“夫人对我们没有多少信心,弱国无外交啊!但我必须尽人事以知天命,还要拜托高小姐帮我把谈判资料的功课做足。”顾先生从书房走出来对高澎说。

“我看蒋先生给了你一个艰难的外交任务,将强敌化为朋友。”黄太太给顾先生削了个水果随口说。

“夫人何出此言?”顾先生问。

“日本人一贯说一套作一套,蒋先生好像也不例外。你说过国防是外交的后盾,可蒋先生关外撤军,关内对苏区大打出手;日本人讲要在东北对赤色势力之南下筑巩固之堤防,蒋先生重兵围剿赤匪用尽铁腕手段,你说这不有点邪乎么?”黄太太忧丈夫摊上扎手事,不由信口开河。

“夫人失言了,蒋先生岂可妄议?胶漆时促膝之言,即为戈矛时话柄。中日关系已经支离破碎,不可能回到原来的位置。其发展方向更像一个向下的螺旋,双方互相猜忌,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待对方,怎么可能成朋友?”顾先生被太太的信口开河吓了一跳。

“这是家里,我怎么妄议了?你们男人总是敢作不敢当!”黄太太感到自己一片苦心被丈夫曲解,不禁委屈满面。

“夫人这是关心则乱,先生言重了。”高澎忙为顾先生夫妇二人打圆场。

“是的,是的,无稽之言我岂能当真?夫人常说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之言,深于矛戟。我曲解夫人苦心,夫人罚我就是。”顾先生一脸认真。

“我也是怒时之言多失体,罚什么罚?”黄太太破颜一笑,起身去为顾先生和高澎煮咖啡。

“国联调查团磨磨唧唧的,为什么要等伪满先在日本人的刺刀保护下成立后,才从巴黎出发呢?现在在日本逗留快半个月了,吉田伊三郎在搞什么鬼?”高澎问顾先生。

顾先生没有答话,他皱着眉头在客厅里踱步。

太太的唠叨也不是没有道理,溥仪受日人唆使成立伪满,警报传来,不胜发指。

中国上下对国联调查团寄予厚望,希望调查团尽早赴东北开展调查的舆论不断见诸报端。

而日本在上海又发动“一·二八”事变,目的在于分散国际上对东三省的注意力,为制造傀儡政权赢得时机,关东军意图在国联调查团到达东三省之前,造成日本侵占东北的既成事实。

高澎家住闸北路,她清晰记得,1932年1月29日,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依旧歌舞升平,尽管日寇于前一天悍然挑起“一二八”事变,闸北路已是炮火纷飞。

中国最大的出版机构商务印书馆如往常般繁忙,机器轰鸣,工人们穿梭其间。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嗡嗡声,愈来愈近,人们疑惑地询问着。

只听得一声巨响,大地剧烈地颤抖。

一颗颗炸弹落在厂房里,顿时,大火熊熊。

火光映照着冬日的上海,天空中,一群贴着膏药图形的轰炸机拖着黑烟,扬长而去。

大火整整燃烧了七个小时,占地80余亩的商务印书馆只剩残垣断壁和满地纸灰。

四天后的2月1日清晨,远东最大的图书馆东方图书馆(同样属于商务印书馆)也陷入了一片火海。

原来,一伙日本浪人潜入东方图书馆放了一把火,46万册藏书(包括三万多册珍贵的善本古籍)付之一炬。

商务印书馆创始人张元济赶赴现场,不禁潸然泪下。

日本人为何处心积虑地和书本过不去呢?

一二八事变时的日寇头目、日军遣外舰队司令盐泽幸一就曾经说过:

“烧毁闸北几条街,一年半年就可恢复,只有把商务印书馆、东方图书馆这个中国最重要文化机关焚毁了,它则永远不能恢复”。

而南京汪院长,明确指示顾先生与国联调查团接洽时,只谈三点问题:

1.“防共”问题,尽管“剿共”行动被“九·一八”事变的发生打断,但这仍然是京南国民政府投入全部注意力的问题。

2.抵制日货问题,抵制日货运动完全是由于日本入侵东三省而起。

3.政府并未资助东北民间的抗日武装。

因红色苏联自第一五年计划以来,国力及战备逐渐充实,西方列强乐见日本帝国'主义势力盘据东北,视东北为抵御苏联威胁的前沿。

在反对红色政权问题上,南京国民政府和西方列强,甚至与日本帝国'主义俨然是同盟,有不惜“借荆州灭曹”的意图,这真是当局底裤下的“痔疮”,成为不能问、不许说的政治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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